17
烏海沒有冬天。亭洲下今年的第一場雪時,喬言依然穿夏季校服騎車飛馳在上學路上。
江舟笛發來亭中的雪景,問喬言過年回不回去。喬言說,媽媽說買新房的第一年要在新家過年,所以過去就不回去了。
江舟笛在電話里嘆氣,“那你現在好不好”
“我一切都好。你們呢章魚成績進步了嗎你近視了,配眼鏡了嗎蘇杭呢他最近好像特別忙”
蘇杭的確很忙,忙著彌補歉疚,忙著走出陰霾
江舟笛想起蘇杭的狀態,竟然被空調暖風吹出了冷鼻涕。她心中暗罵,為什么一個會下大雪的城市卻不能像北方那樣供暖。
她抽了抽鼻子,說“臭章魚還是那個死樣子,徐老師說能保個一本吧,求他別再騷擾沈潔瑩就行,我配眼鏡了,150度,戴著特別丑,哎,我們都還行吧。蘇杭蘇杭他也很好。”
“家里冷嗎”喬言總覺得江舟笛哭了,自己的眼睛一陣發酸。
“冷。”
“那讓蘇杭把我的電熱臺板拿給你晚上寫作業用。”
“不用了”江舟笛把頭埋進胳膊肘里,“你原來的房間現在已經變了樣子,估計東西都找不到了。”
喬言離家后再也沒跟喬安誠聯系過。喬安誠倒是打過幾次電話給周慧寧,但問的都是她的學習成績,關于家里的事情一概不提。
他們把喬言的一些舊物打包送到周家或者直接扔掉。前段時間喬言的舅媽寄給她一箱東西,她收到后打開一看,她從小到大所有的照片都在里面。
喬言沉默了片刻,故作輕松地對江舟笛說“還好你送我的漫畫書都還在。”
“嗯。”江舟笛輕輕出聲。
過于傷感的聊天氛圍讓兩個女孩的真實情感變得難以推進。離別和距離產生的負面效應,比他們想象的要強烈許多。
掛了電話后,喬言用力地踩自行車的腳蹬,在柏油路上飛馳,想把難受的心情通過消耗體力釋放出去。
蘇杭的爺爺出事后,奶奶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現在照顧兩位長輩的重任落在了兩個雙職工家庭身上。
除了長輩,喬安誠和蘇霽還需要照顧幼子,蘇致遠體恤他們家里的情況,把照拂老爺子的任務全部攬了過來。
白天醫院有護工,晚上蘇致遠自己去陪護,蘇杭想跟他輪流去,但說了好幾次,每一次都被他拒絕。
聞靜日日為失去咀嚼和吞咽能力的老爺子制作流食,為了確保食材新鮮,她每天都趕在給學生上早自習之前跑去市場采買。寒冷的冬季,她原本還算年輕的一張臉被凜冽的風吹得日漸蒼老。
兩個多月過去,老爺子的病情已成定局,蘇霽終于從最初的怨恨和暴躁中解脫出來,她再也沒跟喬安誠吵過架,面對蘇杭也能保持平心靜氣。
她認知到,能嬌慣她、庇護她的父親像一顆被大風吹斷的樹,再也不能為她陰涼,為她遮風擋雨。
經歷痛苦的人,總會變得現實且清醒,現在喬安誠才是她唯一的倚靠。跟哥哥一家交好,才能為她往后平順的日子鋪上一條坦途。
在家屬院里的其他人看來,這對半路夫妻,因喬言的離去和老人的病倒,反倒生出幾分患難夫妻見真情的意味。
而在蘇家人眼里,蘇杭這個從小就驕傲的少年,再也沒有了不可一世的傲氣,他順著這場寒流飄進一座孤島,跟常年不會融化的冰雪相伴,把一身少年氣逐漸磨平。
那日辦公室里的老師們談論蘇杭近期的表現,說他成績雖沒下滑多少,可整個人頹然的狀態相當令人擔憂。
喬安誠批改試卷的紅筆停在手上,問了句開春省里高中物理競賽的參賽名單,帶隊老師搖了搖頭,說這次蘇杭沒有報名。
大雪天的體育課改在教室里上。體育老師帶來象棋、圍棋和跳棋讓學生們玩,當成是學業之外的放松。
江舟笛搶了跳棋去找蘇杭下,還把漆靈拉來湊人頭。蘇杭卻毫無興致,他塞上耳機,讓女生們去別處玩。
漆靈不死心,跟別的同學換了象棋,放到蘇杭面前,“那玩這個吧,你要是贏了,我就再也不來煩你了。”
蘇杭沒覺得漆靈煩,準確來說,他是無感。即便漆靈再想做融化他心中冰雪的太陽,他這幅冰冷的軀殼和失去能量的心也沒有力氣去觸碰暖意。
何況他的太陽,并不是誰都可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