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不肯玩,他起身,想去跟體育老師請假。
江舟笛拽住他的衣服下擺“蘇杭,你再這樣我就告訴喬小雨”
少年的眼角散開一片漠然,又聚攏一縷無力。他坐下來,像機器人一般擺好棋局。
五分鐘不到,他手中的“將”攻城略地,贏下這一局。他在女孩們懊惱的眼神中離席,走出教室,踏入這場大雪。
江舟笛抱怨“漆靈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說你象棋很厲害的嘛。”
漆靈撇嘴“我是圍棋比較厲害,但我剛剛沒換到圍棋。”
“圍棋就更算了吧,這家伙上小學時就拿過圍棋比賽冠軍。”江舟笛撐著臉想別的辦法。
“如果喬言在,他會不會好一點”漆靈突然發問。
江舟笛明白這里頭的曲折和恩怨,她篤定地搖了搖頭“他會更不好。不,是兩個人都更不好。”
再頹唐的少年也丟不掉他的驕傲和自尊心,他曾是喬言的傘,是喬言沖破禁錮的鑰匙,他無法接受喬言看見他的頹廢和無助。他更怕喬言會走入怪圈,會自責,會不斷地追根溯源,再一次把自己困在泥沼里。
痛苦比快樂更容易加碼,屆時兩顆傷痕累累的心又該如何互相治愈。
這晚喬言在補習班多做了一套試卷,離開的時候,外面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她推著自行車往家的方向走,邊給蘇杭打電話。電話響了十余聲,對方都沒有接聽。
蘇杭坐在床沿上聽雪夜的風把窗戶吹響,消瘦的側臉被枯樹投遞上斑駁的陰影。
隔壁臥室,蘇致遠和聞靜正在算賬,老房子不隔音,他們的每句話都落進蘇杭的耳朵里,比屋外的風要清晰。
蘇致遠“現在醫保報銷后,老爺子的醫藥護理費基本上能跟他的退休金持平,但老太太沒有退休金,她的手術費咱們得想辦法湊一湊。”
聞靜“蘇杭他小姨給我打了三萬,等到賬后我轉給你。”
“唉”蘇致遠嘆息后久久沉默。
聞靜不知道該說什么,起身走到門口,輕聲開了門,想聽聽蘇杭的動靜。
蘇杭伸出腿,踢了下書桌前的椅子,發出聲響,讓媽媽放心。
聞靜關上門,正想跟蘇致遠談一談兒子的事,蘇致遠忽然哽咽著說“聞靜,要不然我們倆離了吧。你跟著我,沒過過幾天好日子。”
“你胡說八道什么”聞靜沖過去,有些失控地說“我哪兒過得不好是你不好還是蘇杭不好人一輩子,是活大房子和金銀首飾嗎我活的就是丈夫貼心兒子順心。存款沒有了,可以再賺,可家要是散了,這輩子就到頭了。”
蘇杭最近經常反思,自己進入青春期后,戾氣是真的很重嗎他家庭美滿,父母恩愛,他在蘇致遠和聞靜開明且溫柔的教育中長大,可為什么他最后會淪落去扮演“劊子手”這樣一個陰暗的角色。
后來,他花費了漫長的歲月才解開這個疑惑。那是經年后,當他以一個成熟男人的姿態面對不再是少女的喬言,他在喬言身上再一次踐行這份戾氣時,他才意識到,他溫和的軀殼下,本就暗藏一層極具侵略性的性格底色。
蘇致遠和聞靜的交談聲停止之后,蘇杭拿著手機走到陽臺上,給喬言回電話。
喬言按下接聽,聽筒里傳來呼嘯風聲,她猜到他在外邊,問“冷不冷啊”
女孩的聲音是暖的,蘇杭努力回升心臟的溫度,他說“不冷,你回家了嗎”
“回家路上呢。”
“太晚了,注意安全。”
“好嘞”喬言話音剛落,一道熟悉的影子出現在面前。
“你怎么來了”喬言稍顯局促,又匆忙對電話里的蘇杭說“回家我再打給你。”
蘇杭擔心喬言的安全問題,問“誰來了”
喬言干脆地說“柏知樾,暑假你見過的。”
蘇杭沒吱聲,孤獨地看向遙遠的南方,南方正陷在黑暗里。但他想,她在的城市應該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