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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風很大,氣溫低得像是要一夜入冬。
凌晨四點,天還沒亮。喬言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下了床。
回喬家生活的這一周,她認認真真地做了很多準備工作,也做足了某項心理建設。
昨天晚上,她最后一次坐在書桌前,翻看她小時候的相冊,照片上但凡有周慧寧的,都已經被蘇霽藏了起來,現在整本影集,只剩她的單人照和少數幾張她跟喬安誠的合照。
某張照片上,小小的喬小雨依偎在爸爸的懷里,小手摸著爸爸的眼鏡框,笑眼像月牙。
這些年周慧寧一直在外地工作,她跟爸爸相依為命,幾乎無話不談。弟弟出生前,爸爸還會因為忘記她的年紀仍給她買小碎花和小星星的發夾,但弟弟出生后,她好像就沒有了爸爸。
最終她一張照片也沒帶走。收拾書包時,她把蘇杭刻的印章、江舟笛買給她的頭繩和章程送給她的鑰匙扣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踏出這間住了十四年的臥室,喬言把童年和少年的自己徹底丟在身后。
從還會尿褲子的兩歲半到懂得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滋味的十六歲半,從懵懂無知到乖巧懂事,從喬小雨到喬言
承載了她成長的這間屋子,將封存她全部的痛苦。
走出家門,出了樓棟,喬言抬頭看了眼蘇杭臥室的方向。她的目光只停留一秒鐘就撤回,她害怕多看一秒,她堅硬的殼就會頃刻間碎掉。
她沒有告別,她害怕告別。
很快會再相見,她想,笑臉一定比眼淚好看。
家屬院通往教學區的路一片漆黑。小時候的夏天夜晚,他們四個人常常在這里玩捉迷藏,章程膽子大,總愛往無人的教學樓里藏。喬言膽小,永遠藏在樹叢后或者乒乓球臺下。
這是喬言頭一回一個人走這條夜路,她卻一點也不畏懼。她知道,眼前的黑暗是通往光明的,風再大再冷,天一亮,今天仍會是個好天氣。
天光大亮后,風停了。
早自習之前,學校的公告欄前圍滿了人
“是喬言寫的。”
“天吶,她是不是抑郁了,看的我好想哭。”
“可是她爸不是老師嗎為什么會這樣對她”
“哎,搞不懂。所以她這是離家出走了”
學生們比老師到得早,圍觀的人散了一波又一波之后,才有人通知喬安誠,說他女兒喬言在公告欄的玻璃上貼了一份“討伐書”。
喬安誠今早不用上早自習,聽到這個消息時,他正在給幼子換尿布。他握著手機茫然地問“討伐書寫了什么”
打電話給他的老師比他要著急多了,“喬老師,你們家喬言現在人不在教室,她應該是離家出走了,你趕緊去找找吧。”
離家出走
原來這才是重點。
喬安誠好似幡然醒悟,即刻放下兒子,沖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