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王離道,“祭祀宗廟是個體力活,不吃點東西熬不住。”
鶴華點頭,“你也吃點。”
“對了,章邯呢他剛才吃東西沒有”
女官們打開一早便準備好的食盒。
食盒里是些容易克化的點心與肉脯果脯,精致擺在碟子里。
王離抬手拿銀筷,用銀筷子夾起一塊肉脯送到自己嘴里,“都說我興奮,我瞧著他比我更興奮,一晚上沒睡,東西也沒吃,不像人,倒像是鋼鐵打的身體。”
“不吃不睡怎么撐得住”
鶴華蹙了下眉。
她雖睡得時間短,但也睡了兩個多時辰,折合時間四個多小時,梳妝時便吃著東西墊肚子,吃飽喝足才上了轎攆往宗廟走,可盡管如此,厚重的衣服與沉重的冠冕還是把她折騰得夠嗆,累得渾身酸疼沒什么力氣,再想想章邯,不吃不睡還穿一身盔甲,再怎樣是鋼鐵打的身體也遭不住。
“寒酥,叫章邯上來。”
鶴華道。
寒酥有些猶豫,“太女,這怕是不好吧”
“這有什么不好的”
王離道,“你放心,你家太女絕對不是第一個打破常規的繼承人,這種事情陛下也做過。”
“阿父也做過”
鶴華一下子來了興致,指了指被王離放在案幾上冠冕,“他摘了冠冕還是偷吃東西了”
王離道,“都做過。”
“原來阿父也不是生來便穩重內斂的,年少之際與我一樣調皮。”
鶴華噗嗤一笑。
“那當然。”
肉脯味道頗為不錯,王離又吃一塊,“縱觀歷代秦王,哪一個是循規蹈矩的”
“陛下又是六合一統的千古一帝,自然與旁人更不一樣,做出來的事情也更匪夷所思。”
“陛下,皇太女怕不是跟您做了一樣的事兒。”
蒙毅忍俊不禁,向放下轎簾向閉目養神的嬴政道。
嬴政眼皮微抬,“摘了冠冕,在車輦上偷吃東西”
“冠冕有沒有摘,東西有沒有吃,這些臣不清楚。”
蒙毅笑道,“但臣方才看到章邯被太女叫上了車,周圍的禮官臉色極為難看。”
嬴政不置可否,“不過是將人叫上車輦罷了,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王賁呢叫王賁上來。”
“臣這便上來。”
車廂處響起王賁的叩門聲,“外面太冷了,臣正想進來取取暖。”
嬴政掀了下眼皮,“你一個南征北戰的將軍,竟還會怕冷”
不是怕冷,是異常畏冷,早年攻打燕國時留下的病根。
那時的王賁已打過楚,滅過魏,不再是吊兒郎當的觀眾貴族,而是能獨當一面的大將軍,燕國在極北之地,他攻勢甚猛,燕王便逃竄遼東,跑了燕王便不算滅過,他便領了幾百輕騎,千里迢迢追擊燕王到遼東。
燕王以逸待勞,而王賁與將士們凍傷大半,沒有補給與糧草,迎面撞上燕王的軍隊時,他們已在大雪中急行軍幾個晝夜,幾日不曾合眼不曾好好吃東西,可盡管如此,王賁還是贏了,大破燕軍,擒拿燕王,將千里之外的遼東之地納入大秦版圖。
他不知道王賁是怎么贏的,更不知道王賁經歷了什么,只知道王賁把燕王提到咸陽時,兩只耳朵凍爛大半,十個手指頭腫得像是蘿卜頭,走路時姿勢不大對,不用看也知道是腳指頭也凍爛了。
遼東之地太冷,冷到讓永遠一身錦衣銀甲的將軍容顏大變,一身凍瘡,甚至還因為耳朵被凍爛而被人戲稱為半耳。
那是他第一次勃然大怒,也是第一次在登基之后親手殺人,鮮血濺在他臉上,被殺之人臉上的驚愕尚未褪去,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至死不敢相信他會為了一個稱呼而殺他。
那人是他的堂兄,位高權重的宗親公卿。
殷紅的血跡鋪滿地,所有人如同被人扼住了脖頸一般不敢大口呼吸,他在一片紅色中慢慢回過神,聽到腳步聲在他身后響起。
來人是王賁。
腳上的凍瘡最難好,他的步子略有些蹣跚,與過去的健步如飛有很大不同,王賁走到他身邊,抽出他刺進堂兄胸膛的佩劍,而后抬手一揮兒,將那顆死不瞑目的腦袋斬了下來。
這一次溫熱的鮮血沒有再濺到他臉上,因為王賁用衣袖給他擋了去。
堂兄腦袋骨碌碌滾著,王賁抬腳踢開,俯身扯著堂兄尸體上的衣袖,將他佩劍上的血跡擦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