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鶴華干脆利落認錯,的確是我過于自傲,將話說得太滿。
“我身上雖未有恃才傲物的習氣,但偶爾也會因為阿父的寵愛而沾沾自喜。”因為我知道,我在阿父心里是最特別的,這一點點的特別,便能讓我生出萬種可能。
鶴華嬌嬌笑了起來,聲音少了幾分剛才的不容置喙,多了些這個年齡的女兒家的驕矜,老丞相,此事的確是我的不是,您就不要吹毛求疵追著我不放啦。
“后日我的幾位兄兄便要抵達咸陽了,您的孫女我的嫂嫂也一同回來。”
鶴華目光落在王琯身上,兄兄與嫂嫂在南越之地待了七年之久,讓茹毛飲血的南越之地成為國庫中的納稅大戶,讓阿父贊不絕口,更讓世人無不稱奇。
王琯眸色微微一顫,面上的冷肅之氣有一瞬的消融。
那是他最得意的孫女,比他的兒子孫子們都更為出色,而曾經的公子扶蘇,更是拜在他門下,受他教養長大,與他的孫女青梅竹馬,關系極好。
關系擺在這兒,他乃至天下人都一度以為公子扶蘇是未來太子,而他的孫女則是未來太子妃,滿門榮耀澤被后世。
可惜他的治國思想已不適用如今的大秦,他太過保守也太過謹慎,在分封制還是郡縣制的事情上,他一敗涂地,徹底失去左右天下政局的資格。
此事之后,公子扶蘇娶了李斯的女兒,而他的孫女也嫁給了公子將閭,一
位遠不及公子扶蘇穩重也遠不及公子扶蘇受帝王重視的公子。
再之后,便是南越之地被國尉屠睢納入大秦版圖,公子們去南越之地歷練,而他的孫女也一同前往,輔佐公子將閭治理南越之地。
萬里之遙,七年歲月,他的孫女只回來一次,養尊處優的嬌嬌女消失不再,取而代之是一位機警且敏銳的大秦官吏,面容不再嬌艷,目光卻越發堅毅。
心疼嗎
肯定是心疼的,他捧在掌心養大的嬌孫女受了那么多的苦,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心疼中,卻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他的思想已不適用銳意進取的陛下的政令,他的兒子孫子皆平庸,他幾乎能夠預見,在他百年之后他的家族從赫赫威威變成泯于眾人,而唯一能改變這個結局的人,是他的孫女,他那才干遠在兒子孫子之上但卻身為女子的孫女。
他的孫女在南越之地嶄露頭角,已經積累了足夠的政治資本,這次隨眾人一同回朝,便是將南越之地的政治資本轉變為以后入仕的青云梯,而迎接儀式的隆重與否,便是那造就青云梯的材料。
人少,便意味著她不被重視。
人多,便意味著她功勛卓著,無論是陛下還是公卿大夫,都認可她的付出與功勞。而現在,她的政治資本被公主擺在他面前,要他做出選擇。是繼續維護他治國思想,還是為了家族未來的繁榮,與公主站在一起
他的孫女已是公子將閭的妻子,哪怕扶蘇公子登基為帝,她也不過是普通貴夫人,可若是公主位尊九五,她便會成為公主的左膀右臂,代替他延續王家的昌盛與榮耀。
公主以女子之身登基,為了維護自身統治,她也會比普通男性執政者重視女人地位,把女人拔高到能夠輔佐她處理朝政的位置上,而不是如之前一樣,只能在家中當個幕僚的角色。
王琯緩緩閉眼。
恍惚間,他想起陛下賜婚公子將閭的事情,那時他以為是分封制與郡縣制的波及,而現在,他卻有不同想法,或許就在這一日,陛下已經在為小公主鋪路。
陛下要公主天命所歸,要公主江山穩固,更要公主君臣相和,永不做孤家寡人。
王琯扯了下嘴角。
這般足以標榜史書的功勞,您忍心他們的回城儀式凄凄慘慘冷冷清清嗎鶴華笑著道,
34您縱是忍心,我也是不忍心的,他們是大秦的功臣,怎能受到如此冷遇
治粟內史閉眼往嘴里灌了一口水。
這位小公主真是不讓人省心。
三兩句將人的心吊起來,三兩句又將話題天衣無縫圓回來,讓他一把年齡還跟著提心吊膽,這種誅心話說出來,王琯不可能再堅持自己的主張,人活著不僅為自己,更要為自己的子孫后代考慮,否則澤被后世的誘惑不會有現在這般大。
治粟內史稍稍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