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便到了年三十這日。
用過早飯之后,張家上下就開始忙碌起來了。
前幾日,侍女小廝們已將府里清掃的一塵不染了。如今只剩下裝點庭院,更換新的燈籠以及掛桃符等瑣事了。
蘇沁蘭帶著雙生子兄妹倆,在府中各處巡逡查看,敲定盆栽桃符的位置等。
街上時不時傳來孩童的歡笑聲,祁明樂正在房中梳妝。每年除夕夜,陛下都要在宮中設宴,今年也不例外。
去年祁明樂是與父兄一同進宮赴宴的,今年卻是與張元修一起。
除夕夜宴設在晏清殿,到處錦燈高懸,照的殿中亮如白晝。
已經許久未曾露面的宣帝,今日也難得出現了夜宴上。只是他整個人已是形銷骨立,原本合適的龍袍,如今穿在身上卻是空蕩蕩的,但他的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和煦。
今夜葉蓁也來了,正在陪太后說話。
葉蓁前腳剛被廢為庶人驅逐出宮,后腳謝沉霜便去葉家求娶,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這既是皇室聯合謝沉霜做的一出戲,如今瞧太后與葉蓁母女情深的模樣,他們也只能裝作看不見。
殿中樂坊司的宮人們正在奏曲起舞,祁明樂對歌舞不感興趣,她的注意力全在酒上。
除夕夜宴允許帶一名家眷前來,所以每個桌案上,都放置了兩壺酒。一壺是果子釀,一壺是貢酒清竹釀。
祁明樂不喜歡甜膩的果子釀,更偏愛清竹釀。
清竹釀味如其名,喝起來有股淡淡的竹香。雖不如櫟棠關的酒喝起來夠味,但比上京其他的酒好多了。
可在祁明樂要去斟第三盅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卻摁在了酒壺上。
“我才喝了兩盅。”祁明樂小聲道。
張元修將酒壺挪到了自己的另一側,淡聲解釋“母親他們還在府里等我們用年夜飯。”而且縱然殿中燃有地龍,但御菜呈上來已冷了大半,祁明樂全程都沒動筷,空腹喝酒容易傷脾胃。
聽到回府還要吃年夜飯,祁明樂只得作罷。
周遭大臣們三三兩兩交談著,祁明樂同身側那位夫人也不熟,便百無聊賴望著場上的歌舞出神。
從前每年的除夕夜,她都是和父兄一起過的,今年是他們第一次分開過。
也不知道遠在千里之外的祁老爹,這會兒在做什么是在同士兵們一起包餃子過年,還是披甲各處巡邏,給守夜的士兵們送吃食。
張元修原本正在同身側的周允說話,見身邊許久沒動靜,他轉過頭,就見祁明樂捧著空酒盅呆呆坐著,神色落寞寂寥。
夜宴很熱鬧,但坐在熱鬧中的祁明樂卻一身孤寂。
她應當是在想她的父兄。
張元修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但今夜他沉默須臾后,卻打破了他的原則,提起酒壺親自為祁明樂又斟了一盅“最后一盅。”
“噯,多謝郎君。”祁明樂身上的孤寂一瞬消散了,烏黑靈動的雙眸里霎時漾開笑意。
張元修頷首做了回應,復又偏頭去與周允說話。他們兩人是同科,如今又為同窗,再加上又志趣相投,便互相視彼此為知己。
周允如今尚未成家,他母親又抱恙在身,所以今夜他是獨身一人來赴宮宴的。
見張元修打破他的原則,破例為祁明樂又斟了一盅酒之后,周允便笑了笑,舉杯敬了張元修一杯后,便坐直身子,沒再打擾他們夫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