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衡微微垂目注視前方的墓碑,他這種無聲拒絕的堅定姿態,完全出乎了宋遠橋的預料。
宋遠橋不敢置信地問“你這是何意”
他這完全是下意識地脫口一問,事實上他哪不明白喬衡擺出這副姿態是什么意思,因此他也用不著喬衡回答他什么。一旁就是七弟的墓碑,他再次厲聲要求道“跪下”
喬衡依舊我行我素,然后他開口說出了自步入武當地界后的第一句話“父親當曉得我的心意,如此又何必再多說什么。”
殊不知他這話在宋遠橋聽來是多么的刺耳,宋遠橋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看似平靜地說道“好,我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
宋遠橋說完這句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陡然拔高“我武當立派時日雖短,但門風光明磊落、清正坦蕩,在江湖上闖下了赫赫威望,誰不稱武當為名門正派從上到下哪個不是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的好漢,各個都是堂堂正正,能夠成仁取義的人物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堂堂武當怎么就出了你這么一個忤逆之徒”
喬衡輕聲道“父親說我是什么,那我就是什么吧。”他的語氣是如此的熨帖,仿佛說的是什么噓寒問暖之辭。
宋遠橋的眼里閃過一縷痛楚之色,他的聲音開始隱含著絲絲慍怒“我憐你自幼失恃,因你無母陪伴左右,就對你多有溺愛嬌慣,不承想有朝一日鑄成大錯你為我第一子,我之前沒有教子經驗,對你太過放縱,以往在教訓你時總是于心不忍、手下留情,卻忘記常言道慣子如殺子”
最后一句話話音剛落,噌的一聲,利劍出鞘。
宋遠橋練習的是最正統的太極拳法、太極劍法,太極講究的是以靜制動、以柔克剛、以弱勝強、循環往復生生不息。他身為武當大弟子,這么多年過去,自然有自己用慣的、貼合自己功法的佩劍,劍身不過兩指余寬,劍刃偏薄不顯沉重,又比略嫌輕浮的軟劍稍厚,若以劍尖觸地,強行下壓也不會鏘然而斷。
陽光下,明亮的劍身反射出一道耀目的光芒。
喬衡聽宋遠橋說完這些話,終于側過身正眼看向他。
出于一些陰暗晦澀的心思,喬衡對于一切與世界主角及其相關的人物,都保持著一種微弱的憎厭之情,他對他們一直無法完全放下心中的警惕,一如他們十年如一日的戒備他。在他聽到拔劍聲響起時,有那么一眨眼間,他差點條件反射地抽出纏在自己腰間的軟劍刺向宋遠橋。然而獨孤九劍只攻不守、有出無回,一旦出手雙方必有一亡,他又習慣性地克制了下來。天長日久、一世又一世養出來的隱忍性子,已經讓他快要忘記了將自己的脾氣爆發出來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人在遇到難以接受的事情時,總會在潛意識中進行自我催眠、自我安慰。
長久以來,他都在戰戰兢兢的維護著一層自欺欺人的偽裝,自他過往中的一切都被否定了存在的價值后,他整個人都處于一種不知是麻木還是格外清醒的狀態中。
他的那顆心比腰間纏著的利劍還要冰寒。
宋遠橋見他毫無服軟之意,面上更是絲毫不露知錯愿改的神情,嘴中說道“我只當你已悔過自新,卻沒想到這一切全是我自以為是。到頭來,你居然完全不知自己錯在哪里思來想去,這一切還是我對你疏于管教的緣故,實是我的錯。”
“罷,今日,當著你七叔和你母親的在天之靈,我定要以劍代鞭行一遍家法”緊跟著,在話沒有說完,喬衡更是連半分準備都沒有的時候,宋遠橋就已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劍抽打了下來。
這一劍打在了他的右臂上,登時喬衡整個手臂一陣發麻,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甚至迫得他不得不向后退了半步才穩住了身體。
就算喬衡再如何的心智超絕,這一劍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在他心目中,宋遠橋或許會持劍逼迫他在莫聲谷墓碑前跪下,又或許會如原著中描述的那樣在百感交集之中欲要自盡,然而他偏偏漏算了這一種可能。
他的眼里再維持不下去那副強裝出來的靜如湖泊的眼神,里面的神色冷冽又銳利,如同暗夜里的幽火,又如冬日的寒星,讓人不敢逼視。
宋遠橋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心中怒火更勝,他道“怎么,你殺了你七師叔之后,又準備向你太師父下毒,現在你還不滿足,如今更是準備直接弒父了”他邊說著邊用劍毫不留情地擊在喬衡的左手腕上。
這兩劍之間不過間隔了幾息的時間而已,這第二劍雖沒有如同前一劍那般,打得整個右臂都提不起一絲力氣來,但左腕間酸酸麻麻,想要攥緊手指卻也只能虛握成拳,仔細感受會察覺到似有氣流在經脈中游走,顯然,宋遠橋在那一劍上附上了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