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隔著手套,但在碰觸的瞬間門,安格斯還是感受到了一股猛烈的顫栗感,整個后背的汗毛都在一瞬間門豎了起來,連帶著指尖也傳來微弱的電流。然后,他“聽”得更清晰了
不要拋下我
又只剩我一個人了嗎
好痛
別走,別走
細密且稚嫩如孩童的哭吟聲在安格斯的神經里飄蕩,可憐地像是一株無處依靠的浮萍,幾乎來點兒風吹草動,就能折斷那浸在水中的單薄根系。
安格斯自問并不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他的性格就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火,容不得半分沙,倘若有什么礙眼的混雜在其中,必將被火焰吞噬、燃燒殆盡。因此他對上一任蟲母的恨以及連坐到這一任蟲母身上的厭惡、排斥也一如燒不盡的火,至少在安格斯本人看來,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神仙水能夠澆滅那簇火焰。
但這一刻,那火焰卻忽然發生了動搖,近距離的接觸以及陡然加強的精神力鏈接讓安格斯在大腦中感受到了黑發蟲母此時最真實的情緒難過、無助、迷茫。
像是在繁華都市中走失的孩子,仰著頭四處張望,卻找不到自己熟悉的家人。
而自詡強大、享有高階蟲族一切天賦能力的安格斯卻被這小小的情緒驚擾得整顆心臟都在痙攣,就好像是他代替了記憶中的蟲母去承擔一切被拋棄、被留下的孤獨。
王血蟲母可讓所有蟲族感受到他所愛與他所憎。
安格斯神情發僵,原本按在蟲母尾部的手指一顫,下一刻豐腴的蟲尾小幅度顫抖,從他的手下滑了出去。
“安格斯我不是說要按住他嗎”艾薇出聲,喚回了安格斯走失的注意力,被吼了一下的紅發高階蟲族倒是意外地順從,只再一次按住了蟲母的尾巴這一回,他摘下了手套,修長的蜜色手指桎梏在那條看起來情況有些糟糕的尾巴上,倒是引得艾薇疑惑一瞥。
指腹手掌下的溫度燙得厲害,安格斯瞥了一眼沒有手套遮擋的指尖,有些不自然地扭開頭,視線略呆滯,但手卻控制著力道,足夠將蟲母壓制,但又不會弄痛其半分。
就像是艾薇一樣,在某一瞬間門,安格斯自己信誓旦旦的“殺死蟲母”也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而他,就像是小偷一般悄無聲息地感受著黑發蟲母的“痛”。
山洞外雨水似乎隱約有了變小的架勢,艾薇手里的藥膏也盡數涂抹在蟲母尾巴的裂痕上。即使隔著醫用手套,她都能感受到蟲母尾巴上干裂的痕跡,此時此刻,一股名為“心疼”的情緒蕩漾在她的胸腔,刮起了細細密密的刺痛。
在這陰冷的山洞內部,有葉片鋪滿的石子地、有石塊堆砌的桌子、有零碎混雜在一起的機械零件、有掛起來看著干巴巴的肉條毫無疑問,這里生活的條件差到了一種極致,當艾薇滿目之內都是這些原始的裝潢時,原本心疼的情緒又悄然被另一種代替。
她不可控制地想起了上一任蟲母,想到了對方身下睡著的金絲床褥、用著的混金餐具、穿著的綢質睡袍、腳下踩著的天然絨毯對方有著一切物質上最優秀的待遇、蟲族上下最真誠的追隨,可卻選擇了背叛蟲族。
華貴與困窘的強烈對比令艾薇感受到一陣怪異的惡心,她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細碎的汗珠,一把將安格斯扯了起來,抬頭便與靜立在蟲母身側的蜂對上了視線。
低階蟲族中以強者為尊,它們并不會像是高階蟲族那樣以某種族群為活動單位,而是更加自由、更加零散,在因塞特星域的很多原始星球上,低階蟲族們雜亂相居,并會以武力推選出它們認定的“首領”。
顯然,守護著蟲母的這一批低階蟲族中的首領是蜂。
艾薇略略頷首,高階蟲族的傲氣令她的神情看起來堅不可摧,“麻煩了,請保護好他。”頓了頓,年輕的金翼繼承者又補充道“不要告訴他我們來過,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