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還有事,先行告退。”蒙毅拱手辭行。
贏政頷首,“去吧。”
蒙毅轉身出殿。
偌大章臺殿只剩下王琯與李斯兩位重臣,嬴政懶懶挑眉,目光在李斯與王琯面上游走,怎么,王相不想讓朕與扶蘇商議
王琯眼皮跳了跳。
用詞不是長公子,而是扶蘇,陛下的態度再明顯不過,公子扶蘇只是陛下的普通兒子,長子的身份在陛下面前完全無用。
“臣不敢。”王琯嘆了口氣,臣只是覺得長公子仁厚純善,愛民如子,是陛下最為優秀的公子罷了。
扶蘇的確是朕最優秀的兒子。嬴政聲色不辨喜怒,但朕的女兒,同樣優秀。
王琯臉色微微一變。
李斯慢慢合眼,一言不發。
在十一沒有嶄露頭角之前,朕對扶蘇的期望從未更改。
贏政的聲音仍在繼續,“十一嶄露頭角之后,朕對扶蘇依舊抱有期望,因為國賴長君,九州雖平但未定的大秦需要一位寬厚仁和的成熟君王來治理,而扶蘇,是朕最合適的人選。
十一太小,思想也太幼稚。
“她不知六合為何而統,只知是她阿父的緣故。”
“她對朕有一種盲目的信任,她篤定朕所做的一切皆為正道,縱然千險萬難,但只需朕一聲令下,便能令荊棘開路,九州稱臣。
她看不到朕身上的缺點,更看不到天下的憂患。“她生長于富貴錦繡之中,是大秦最耀眼的明珠。”這樣的一顆明珠,只能供人觀賞,卻不能讓人頂禮膜拜。
但現在,朕有不一樣的想法。
帝王從不吝嗇自己的言語,無需臣子猜來猜去,帝王懶懶挑眉,不怒自威,“扶蘇很好,但十一也不差。
“沒有人能因身為長子而繼承一切。”“更沒有人會因晚出生幾年而被迫掩蓋自己的光芒萬丈。”
嬴政目光落在王琯臉上,王相,你不必在長幼有序上面費功夫,大秦的君主從不是墨守成規之
“臣遵旨。”
王琯輕輕嘆了口氣。
不論長幼有序,再拋開性別之分,公子扶蘇又有什么可以壓公主一頭
王琯大腦飛速運轉。
片刻后,他想到了紙上談兵終覺淺,唯有親身治理過一個地方,才能由小見大,知曉治理一個國家的不易與艱辛。
小公主養于咸陽宮十一年,而長公子已在南越之地待了數年,極得民心與擁護,在治理一方黔首的事情上,小公主與公子扶蘇完全無法比擬。
王琯拱手,正如陛下所言,公主雖好,但公子也不差。與其將目光放在十一歲的幼童之上,不如多看一眼將南越之地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公子。
陛下,大秦無循規蹈矩之君,但大秦之臣也非規行矩步之臣。大秦臣子,如大秦君主一般,只要能讓大秦強盛繁榮,大秦臣子亦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但現在的公主,不足以讓臣為她冒這個風險。“而臣所堅持的,也并非宗法體制,而是大秦未來百年的興盛與衰亡。”
李斯閉了閉眼。
都道王琯老謀深算,善于自保,可他卻覺得,大秦的丞相從來寧折不彎,百折不撓。
他們或許有自己的各種小心思,要家族興盛,要兒郎掌權,但當這些與王朝興衰相沖突時,他們會毫不猶豫選擇王朝,而非個人的榮辱成敗。
這是王琯性格里的特質,更是千千萬萬個大秦臣子的性格特質。王朝的鼎盛不止靠英明神武殺伐果決的帝王,還需要天縱奇才初心不改的臣子來輔佐。
王琯躬身拜下。
白發蒼蒼的丞相早已不是少年時的意氣風發,現在的他是老態龍
鐘甚至行將就木的老人,為自己心頭至死不滅的信念,才強撐著精神來到咸陽宮,與威加四海的帝王對峙章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