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的燈光不算明亮,田中太郎用手臂撐著門框探出頭來的時候,恰好逆著背后室內的光,在我面前遮下了一小塊陰影。
他身上穿的是家居服,還掛了一條圍裙,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用很尋常的語氣對我說老板,飯要做好了哦,收拾好了的話可以過來吃一點。
所以說重點不是這個吧
我說太郎啊,你也沒和我說過你就住在隔壁啊你之前不是住在那個墨田區的啥啥公寓來著嗎
他說老板,那邊不是才發生過不好的事情嘛,所以我就想著還是搬走比較好,而且這邊離工作地點也近,方便上班呀。
“而且住得離老板近一點也方便監督老板每天早起鍛煉身體呢。”
我
田中太郎,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
田中太郎事后也有跟我解釋說他本來沒打算跟我隱瞞,是我這段時間太忙了,他幾次想和我提這件事,話題都被我陰差陽錯地岔過去,而且我對鄰居的情況似乎也不太關心,所以他就干脆自作主張地搬進來了。
我說你的意思是會變成現在這樣怪我咯。
他說老板肯定不會有錯啊,最后做決定的還是我自己嘛。
其實這件事也不是個大事,畢竟員工住哪這種私人的問題他本來也不需要跟我報備。而且對于我個人來說,鄰居是知根知底的田中太郎其實也是件挺讓人安心的事情,因為基本能杜絕鄰里糾紛的可能性。
而且倆人搭伙吃飯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比一個人要方便。
有過獨居經驗的人大抵都有過類似的體驗,一個人的飯是真的很難做,尤其是我自己飯量還不大,一頓飯炒一個菜也吃不完,想要炒一頓剛好能吃完的量,那食材就會有剩,所以冰箱里總會堆滿不是剩菜就是切剩一半的食材,中午和晚上吃一樣的,一天到晚嘴里就一個味兒。
更糟糕的是做了飯之后還得自己刷碗,想吃口飯前后都不得安生,以至于每到了該準備飯的時間都會覺得非常痛苦
但如果有兩個人就不一樣了。兩個人吃飯剛好能吃完,所以每頓都能吃到新鮮出鍋的菜,而且還可以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刷碗,分擔之后工作量減半,也就沒那么多痛苦擠占吃飯的快樂空間了。
田中太郎準備的是混湯的蕎麥面,不過湯是用蔥花爆香之后煮的清湯,喝起來香醇卻又不油膩。我著實有點意外,問他為什么會想到要煮蕎麥面,他說他在中國的網站查過,似乎“蕎麥”的蕎和“喬遷”同音,討個彩頭。
他說原本他并不知道蕎麥是什么東西,一查才發現和日本的“そば”是一個東西。
我說是啊,是“そば”呢。
“そば”,這兩個字除了可以是蕎麥面之外,也有在身邊的意思。所以在日語的語境里,也有不少人會用蕎麥面來喻意長久的陪伴。
我有點晃神,就聽太郎笑著繼續道“說起來,我家鄉的信州蕎麥面也很有名呢。”
我忙回過神來,笑說沒想到你是長野出身啊。
他說是啊,不過老板你真厲害,居然連信州蕎麥是長野特產這種事都知道。
我說我好歹也在日本待了有四年,這種地方特色當然也是了解的。
其實不是。
我會了解信州蕎麥不是因為我在日本待了四年,而是因為諸伏景光是長野人,所以我特意查過,還曾經趁著我為數不多的假期特地跑去過那邊。
真是巧啊,我沒想到田中太郎居然也是長野縣出身呢。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種天意似的。
吃過飯之后,我本意說想幫他刷碗,他說不用,我可以在屋里隨便坐坐,等會兒他帶我到樓下轉轉,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
我想了想,他的提案也不錯,就沒急著回去收拾東西。
其實他也沒搬過來多久,行李拆裝也只拆到了一半,屋子里有大半空地,還有些沒歸位的個人用品。
我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原本并沒打算窺探他的隱私,可才剛坐下,視線就不自覺地被什么東西吸引了過去。
那是個琴包,黑色的,立在墻邊,不知道里面裝的是吉他還是貝斯。
我一時間有點心癢,就站起身,走過去,想把拉鏈拉開一點看看,結果才一上手,整個琴身就不受控制地朝一個方向倒了去,我連忙伸手去接,雖然姑且接住了,但琴身還是發出了一聲錚然的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