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娘雙指顫巍巍捻起那枚神仙錢,喃喃道“谷雨錢,肯定是傳說中的谷雨錢了,足足一千顆雪花錢吶。”
難怪之前某次閑談,那位仙師會看似隨意問他們夫婦若是手頭有了點閑錢,會過怎樣的日子。
她驟然間盯著漢子,范銅攥了攥那顆神仙錢,過過手癮似的,便主動遞給她。范銅與那位仙師私底下曾有閑聊,后者說謝三娘可以在生死關頭為他赴死。范銅當然疑惑不解,說這種事,如何知曉,怎能確定,莫非仙師能掐會算當時那位
仙師老神在在,說自己以前擺過算命攤,的確會看一點面相。
范銅倒是不覺得仙師有必要蒙騙自己,便信了。既然婦人為了自己連命都舍得不要,自己沒理由舍不得一顆神仙錢。
此刻婦人挑眉,嫵媚一笑,艷福不淺的漢子便知新花樣等著自己了。
其實漢子那本書中還有一顆小暑錢。漢子心領神會,可作私房錢
肯定是一位居家時便要囊中羞澀的過來人
難怪陳仙師這趟外出游歷,走得不急不忙的,如此從容。
在山外道上,與那山中舊宅方向,現如今習慣了素面朝天的婦人,斂衽施了個萬福,漢子遙遙抱拳致意。
急匆匆的昨天,慢悠悠的明天,身在其中,一頭霧水。帶著謝狗,來到云巖國邊境線,陳平安走在一處五座陡峭山峰如手指觸摸青天的山脈綿延處,山水形勝之地,仙家風范的舊址頗多,山中留下不少破敗不堪的宮
觀廟宇、煉丹煉藥痕跡,可惜如今靈氣稀薄,混淆渾濁煞氣,不宜重新開辟道場。
之所以來此一觀,是因為陳平安發現山中有一點神光熠熠,忽明忽暗,分明是建有淫祠的跡象。
陳平安說道“若覺無聊,可以自己隨便逛。”
謝狗問道“咱們繞路來此,是要看看本地山神的做派,是正是邪再決定幫襯一把,還是將其封山禁絕”
若真是如此,她是半點不覺無聊的,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陳平安給了一個古怪答案“想看的東西,要更多些。”
謝狗瞥了眼山主的側臉,想了想,她還是沒有多問。之后在本地山神所轄地界,瞧見了一撥外出歷練的年輕修士,謝狗豎起耳朵,聽他們閑談內容,是出身幾個有世交關系的山上門派,十幾人相約一起,要去云巖國京城,魚鱗渡那邊有處臨時籌建的師門產業,可供歇腳。那幾個門派的名字,陳平安都沒聽說過,看得出來,這支隊伍沒有護道人,境界最高的,是位洞府境的紅臉漢子,矮小精悍,布衣草鞋,雙目炯炯有神,名叫趙鐵硯,腰別一枝銘刻雷部符的鐵锏,算不得法寶,屬于靈器中品相較好的那種,對于小門小派而言,估計是一件世代相傳的鎮山之寶了,果不其然,在一處昔年仙師煉丹玉井遺跡旁,陳平安多聽了幾句閑談,漢子是個門派的掌律,道齡不長,就是面相顯老,所在門派是一條旁支道脈,如今總共也就兩個輩分,因為早年那條主脈諸多祖師爺和嫡傳、仙裔家眷們,都帶著神主、掛像和所有值錢物件,跑去五彩天下避難了,所以漢子的這個掌律,當得輕松,反觀掌門師兄和管錢的師姐,他們這些年到處求奶奶高爺爺,去各國四處化緣,燕子銜泥似的,帶回些金銀,師姐每次回
山,叫苦不迭,說這日子沒法過了,如果門派還想要再收三代弟子,她就真只能去做出賣色相的皮肉生意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掌門師兄就讓他借機出趟遠門,看看有無掙快錢的門道,順便結交幾個家底豐厚的山上朋友。至于同行游歷的門派弟子,也都不寬裕,若真闊綽,他們早就乘坐仙家渡船了,說是歷練,其實就是相互抬轎子,爭取當那小國的朝廷供奉,或是顯貴人家里邊
當客卿,他們在游歷途中,一聽說哪里有鬼宅兇地,妖魔作祟,精怪害人,就趕緊往那邊趕路,
免得被同行們搶了買賣,個個都想要把自家門派的一塊金字招牌立起來,愿意替天行道,擅長降妖除魔,長久以往,只要將名氣打出去,門派就有了口碑。只是桐葉洲經過這么多年的持續搜山,再想要找到幾頭蠻荒妖族余孽,并不容易了。尤其是等到開鑿大瀆一事興起,一洲中部山河,本土妖族修士都不敢觸霉頭,紛紛搬遷了事,自然是要大罵青萍劍宗、玉圭宗、大泉姚氏這些個罪魁禍首幾句的,因為那個姓陳的外鄉人,他是青萍劍宗的上宗之主,聽說此人與那位姚氏女帝是舊識,便編排起這對同齡男女的脂粉故事,內容嘛,肯定是怎么香艷旖旎怎么來,書商版刻成冊,銷量不差,薄利多銷,竟然還真成了一條財路,一些個
規模不大的野路子仙家渡口,都賣這個,或者干脆被某些順帶做不正經生意的仙家客棧拿來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