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請挪步”太監嘴上恭敬,手上的動作可一點兒都不恭敬,兩側人幾乎是硬生生架著譚招娣往鵝卵石小路的盡頭走。
譚招娣的腿在動,頭顱卻像是被焊在脖頸上一般,一直難以置信死盯何寶林頭頂的發簪。
梨花樹上的梨花在眼前飄落,化作泥濘,染著可怖的白芯。
她的大腦幾乎是木的,無法思考。
回到寢宮中幽禁了幾日,這幾日每一分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莫大的煎熬。從湖泊中起來后她不梳妝,也不洗漱,渾身冰冷坐在鎧甲下,一身漂漂亮亮去赴宴的靛青色宮袍都染上了灰,春喜抱著她安慰“主子莫怕,主子莫怕,等何寶林醒來后,她定會為您澄清嫌疑的”
譚招娣甚至都無法對春喜說出口,說她走的時候看見了什么
那枚銀簪子。
那枚由何寶林雪中送炭贈予她,又隨著殿內其他首飾一并失竊的銀簪子。
譚招娣回到寢宮中第一次從鎧甲下站起身來,踉蹌被春喜攙扶到梳妝臺前。鏡中的少女眼下烏青,披頭散發,像只慘白的水鬼。
她哆嗦著手指拉開抽屜,從前從大西北帶來的首飾滿滿當當填滿了整個抽屜,如今起碼少了一半。曾經“首飾失竊”讓她十分混亂,身處何處都感覺自己被賊盯著,好像有人在打她的主意。
但她不知道是誰在打她的主意。
是誰授意,又是誰針對。
又渾渾噩噩過了幾日,譚招娣被宮中侍衛架到了皇后殿前,跪倒在正中央,四妃皆坐在皇后的側下方木椅上,八嬪在后方垂首靜立。
“你可認罪。”
開口的是皇后,一錘定音。
譚招娣僵著臉抬起頭。
一片靜謐,其余宮妃都生怕殃及自身。
見她遲遲不開口說話,皇后道“何寶林已經蘇醒,醒來后說確是你推她下水。”
譚招娣深深一閉眼,再睜開眼時整個人都如墜寒潭,“她孩子怎么樣了”
皇后道“還在,脈象平穩。”
“哈,哈哈。”譚招娣直起腰,又赤紅著眼睛大笑數聲,自嘲念道“脈、象、平、穩。”
宮妃們頻頻皺眉,神色各異。
皇后抿了下唇角,又問了一遍,“人證物證皆在。謀害宮妃與皇嗣,你可認罪”
譚招娣抬頭,“我不認罪,我要見她”
皇后搖頭道“你不能見她,她剛受驚醒來,驚魂未定,龍嗣為重,怎可輕易讓你見。”皇后頓了頓,又道“你若不認罪,就要拿出證據證明你沒有推她下水,也未曾奪人所愛搶過她心愛的馬鞭。”
譚招娣語氣激動道“我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我如何能自證娘娘請讓我見她一面,我當面質問她為何要撒謊,為何要誣陷于我”
皇后臉色有些難看“”
這時,坐于下位的淑妃娘娘輕輕托起一杯茶,她在宮中慣常愛
當和事佬,微笑開口道“皇后稍安勿躁,她想見何寶林,也未嘗不可,有些事情還是得當面對峙,我等怎可只聽一面之詞。”說罷,她又看向譚招娣,彎唇道“可皇嗣為重,眼下還是得先顧全何寶林的身體,過幾日你們再對峙如何你疑罪未消,這幾日理應關押到大牢里,聽候發問。你覺得如何”
皇后猛地皺眉,眼神不善瞥一眼淑妃。
她剛要開口打斷,譚招娣便重重叩首下去,道“謝淑妃娘娘成全”
抬起頭時,周邊的氛圍很古怪。宮妃們面面相覷交換彼此心照不宣的視線,皇后眉頭皺得更緊,睨來的一眼似乎在怨她不爭氣。
譚招娣不知道自己又有哪里弄錯了。
從進宮的那一日她就發現,很多在大西北尋常舉動,在這里都會被打成異端。甚至很多正常人會做出的舉動、那些看起來完全正確的抉擇,在宮里也是大錯特錯,都不知道錯在哪里。
她不知道誰在害她,也不知道誰在幫她,在這深宮之中即使有八百個心眼子都不夠用。
“糊涂啊。”淮南王妃這個局外人看著都連連搖頭,裴子燁滿臉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淮南王妃道“仙人未曾經歷過后宮之爭,許是不知曉關進大牢進了大牢,“死”法可就多了。病死、冷死、餓死、中毒死、被嚇死、自殺這就相當于羊入虎口,將能夠宰割自己的刀刃遞到了敵人的手中,在大牢里譚招娣恐怕死到臨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