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面露驚訝之色,近來事情太多,宋鑫被抓后,她幾乎快忘了這件事。更沒想到分紅。
鰲拜所列罪狀里有受賄,以權謀私,家宅被抄,凡是不當謀來的財產盡沒。其中自然也包括她和樂薇這種未出嫁女的嫁妝。她便是想給家里補貼一些,也好去盛京的時候用,到底身邊所剩不多。她總不能把皇帝送給她的那枚牡丹雙鳳簪給當了
可云繡坊她雖參股,明面上的大東家卻是皇上,自然不會被牽連。
她一臉驚喜,打開匣子后,看到了厚厚的一疊銀票。
這么多天,玄燁終于再次見她在他面前露出會心笑容,一時間只覺得冰雪中開出了爛漫春花,叫人心生明媚。
“皇上,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玄燁故意賣關子,也掀起窗上簾子,觀察外頭路上景色,然后放下來,再次閉目養神,“待會兒到了就知道了。”
不知不覺已經出了皇城,上了北面官道,兩邊都是山,挽月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想。
她的心莫名加快了跳動,目光落到他的臉上。
玄燁聽馬車里半晌無任何動靜,悄悄瞇起眼睛看向右側方,忽覺她也在看著自己,趕忙又裝作閉上眼。
山野覆蓋雪原,滿山松樹被雪壓得彎了腰,又如同給松針包裹了銀飾,遠看像一幅山水畫。
出了北京城,有一隊人馬浩浩蕩蕩走著,人不少,帶的箱籠不少,舉家搬遷似的。
如今的達福像個大人了,和扎克丹一起,騎著馬前前后后盯著人和物。
他本身材微胖,因著這些日子事情太多,自己阿瑪參與謀逆一案,額娘也牽扯進去,自己卻被迫長大,雅琪也成了這個家新的主母。
“人都齊了吧得快些,不然天黑到不了住的地兒這大雪天住在山里可就慘了。
達福最擔心妹妹,自打家里出事,她變了個人似的,再沒有以前活潑明麗,總是一言不發。于是騎馬到她的馬車前,問道“樂薇”
樂薇這回卻掀起了馬車簾子,從馬車上下來,回望京城。她出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十六年,如今竟然要永遠離開這片故土,怎么能舍得
她濕了眼眶,道“北京城的一磚一瓦,我都帶不走,也見不到了。還有阿瑪、額娘。還有我小姑姑你們誰見到我小姑姑了”
達福也心中酸酸的,“瑪父不是不久前剛見過讓我們放心,說小姑姑好著呢她在宮里錦衣玉食,又是正三品,只是伺候筆墨而已。”
樂薇撇了撇嘴,“那還不是伴君如伴虎”
達福訓斥制止道“樂薇哥哥跟你說過,以后說話要小心不要口無遮攔”
樂薇垂眸,小聲應允“知道了。”心里卻更加難受,都變了。哥哥曾經何時這么謹慎過那時候京中人人都巴結她們,她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被追捧的存在。哪像現在這么冷冷清清
仔細想想,那時候依附過來的,也都是一些趨炎附勢之徒。如今她們家牽扯進謀逆大案,其余的黨羽幾乎都被殺光,能保住性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正在風口浪尖,別人不想沾身也是情理之中。
隔壁馬車鰲拜聽見孫子孫女對話動靜,也走了下來。對著不遠處的城關,背手而立,捋了捋胡子。
這些日子,他覺得自己仿佛一下蒼老了許多。倒不是外貌,變得是心境。再沒有先前的氣焰,也沒了那會兒的精氣神。可當面對連綿起伏被雪覆蓋的青山,鰲拜心中卻忽然開闊了許多。
這萬里江山本就不是屬于他的,嘴上說著不覬覦,實際上卻做了覬覦的事。至高無上權力的滋味,有多少人嘗過了輕易能舍下現在也算物歸原主了。
要回盛京,他忽然想起了早年跟隨太宗南征北戰的日子。輔佐帝王成就霸業,自己也能名垂青史,這便是他那時的初衷,簡單純粹。不知不覺,慢慢變了心境。也許是被身邊追捧的人太多,迷失了本我。也許就是自己貪欲升起。
這錦繡江山就在自己腳下,有他的一份治理功勞,誰也不可抹殺。他不可能將權力握在手里更久,他不能,即便是太宗他們也不能。遲早都該把它交接給后來人。長江后浪推前浪,流水前波讓后波。
如今似乎一切又回到了當年,沒有攪和進權力斗爭的漩渦。心底反而一片澄明。
達福知道祖父是要離京了心里不好受,先前依附人眾多,那么多兵營曾出生入死的舊部,如今連相送的人都沒有。也忍不住站在青石上嘆了口氣感慨道“當真是樹倒猢猻散”
鰲拜卻豪氣一笑,“趨炎附勢,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怪不得任何人走瑪父不坐馬車,和你一起騎馬”
達福見他并非惆悵,也被這豪氣感染,連連點頭,揚起馬鞭,喊道
“回老家嘍啟程”
遠遠的,一輛馬車駛向他們的隊伍9,并沒有從他們身邊經過,反而是在不遠處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從上頭走下來一個身穿淺紫色斗篷曼妙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