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六月三十,是皇帝的親姥姥覺羅氏的壽辰,覺羅氏生了孝康太后,最小的兒子是佟國維。佟佳氏,后來幾乎占據了康熙朝臣的半壁江山,史稱“佟半朝”。虧她一直以為佟國維很老呢,來了才發現,比鰲拜年輕太多了。
古人成婚早,有的十五六歲就已經結婚生子了;又有生七八個的,像她這樣與侄兒侄女歲數差不多的,也比比皆是。
又比如同期的朝臣,大多很年輕,葉克蘇是佟國維長子,不過二十來歲就已經做鑾儀衛都指揮使了;納蘭容若被擢升御前侍衛,也不過才十七歲;這幾日常來她們府里的溫哲堂弟富察馬齊,進了國子監也才十八而已。
呵呵,都是一群青年官才二俊代
挽月對鏡梳著頭,在心里輕輕感慨世事難料,圣心也是難測的。彼時都是鐘鳴鼎食之家,誰曉得最后結局如何呢
這半個月可把她給憋悶壞了,阿林嬤嬤領了鰲拜的囑咐,當真把她拘在屋里學各種規矩和禮儀。樂薇則被圈在房中抄書,好不容易在吃飯時候見個面,二人也是互倒苦水。總算捱到今天可以出門的日子了。
鰲拜囑咐了,今天是頭一回帶挽月作為家里的二小姐正式給其他人認認臉,務必要打扮得精心些。半月前,溫哲就已經帶著京城最好的玲瓏繡坊裁縫來給她量體裁衣了。一共趕制了好幾身,都是當前京城時興的花樣。
有縉云色氅衣玄墨蘭花紋滾邊的、還有十樣錦暗紋偏襟纏枝山茶花旗袍、最好看是一身丁香色織金褂襕石榴花百褶裙,淡雅而不失華貴,穿上身當真是大家小姐的氣派。阿林嬤嬤五更天便把挽月叫起來了,這會子正哈氣連天的,任由婢女們折騰。
旗頭是盤好了,該選衣服了。挽月忽然來了精神,站起身來,走向衣架,指著其中的一身對南星道“就穿這身了。”
南星瞪大了雙眼,十分驚訝,“二小姐,您真的打算穿這身出門嗎”
挽月滿意地打量了一番,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嗯,就穿這身。”
待挽月走出大門,家里的馬車早就已經候了好幾輛了。挽月前腳剛出來,敏鳶后腳就邁了過來。二人看到對方時,雙雙都嚇了一跳。作為一家主母早就在此等候的溫哲看到兩位小姑子時,嚇了兩大跳。
這倆姐妹竟然不約而同,都穿了最灰頭土臉的顏色。一個穿了一身青驪色福紋氅衣,一個穿了一條檀色暗紋旗袍。溫哲覺得腦瓜仁里一根筋跳著疼。
她直接走了過去,一手揪住兩小姑子一條胳膊,“合著我忙活大半月,給你們選的那么多件好看的衣裳,你們一件都不穿打扮成這樣是要上寺廟進香啊還是等著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去倆嬤嬤呢都回去,現在就給我換了”
挽月討好地笑笑,“大嫂,我不用換了,穿這身挺好的。一點也不老氣,襯得我皮膚多白呀”灰頭土臉朝人堆里一坐,多么好的掩護色啊
“好什么呀干脆女扮男裝得了我再給你一面紗”
“那敢情兒好啊”
溫哲沒好氣地將挽月往門里推,“去去去,現在就去換,我讓馬車等著你們。阿林給她穿那身丁香紫的,費了老鼻子勁讓玲瓏繡房的蕓娘師傅做了這一身給我們家,佟佳氏的大小姐都沒撈著呢”
見挽月被推回去“回爐再造”了,敏鳶站在原地,摸了摸鬢角淡淡道“她一大姑娘,是得打扮鮮亮點兒。我不用吧我都嫁了兩回了。”
溫哲毫不留情地將敏鳶也往門里拉了一把,“阿瑪說了,尤其是你,不許穿得喪氣,賀壽得有賀壽的樣子。本來就不愛笑,拉著個臉,再不穿得鮮亮點,旁人以為你和離后,成天以淚洗面日子不好過呢”
“他真這么說”敏鳶一副不大相信的樣子。溫哲才不管這些,一起趕回去重新打扮了拉倒。
待兩個小姑子重新出現的時候,溫哲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像話嘛”
三日前已出伏,雖還熱著,蟬鳴聲不絕于耳,卻是天高云淡,清風拂去暑氣。馬車不緊不慢地從東堂子胡同出來,往燈市口大街去。北京城的房舍都是方方正正、高墻灰瓦,除了那紅墻金瓦的紫禁城,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卻依然給人以莊嚴肅穆感。
戴著瓜皮小帽的趕車夫、路上行走著的長袍馬褂的人,這里的街市、胡同太有煙火氣息。挽月悄悄掀起車簾,好奇地往外打量。從未有過自己也是這里一份子的感覺,今天陡然有了。
旁邊坐著的阿林嬤嬤同南星、瑞雪她們說笑,挽月放下車簾,陡然間升起一種莫名悲愴車輪滾滾來,在這座滿是故事的老城里,自己也會成為故事的一部分。
“二小姐,咱們到嘍”車老六從馬車上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