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暫時有了一份能養活自己的活兒,手頭一個翡翠珠子項鏈可以賣了弄到錢,她還有屬于自己的戶口,人又是鮮活喘著氣的。
這么一來,去找陸緒章就不是必須的了。
其實如果不是被逼到那份上,她也不太想見到陸緒章。
她死了十年,又以另一個方式活了過來,這畢竟是一件不好接受的事。
而就陸緒章自己來說,在這十年里并不是停滯的,他一直在往前走。
留學深造,升職加薪,前途遠大,無數女人仰慕他,如今的他,不過三十二歲,正是萬花叢中過,恣意又逍遙。
在那本書里,他雖然一直沒結婚,但會一直逍遙下去。
她想改變兒子的命運,但并不想和陸緒章有什么牽扯了。
沒她管束著,他這小日子過得真是有滋有味,就讓他繼續這么隨心所欲去吧。
這么走著間,便見路邊有個擺攤的,一輛三輪平板小車擺著各樣家當,旁邊還有簡易鐵皮筒的煤球爐子,煤球爐子上架著一口鍋,鍋里正冒著騰騰熱氣。
此時已是黃昏,華燈初上,下車歸家的自行車如潮水般涌過街道,孟硯青在那熙熙攘攘中,隔著人流看著對面的小鍋。
她已經饑腸轆轆。
煎熬的饑餓感在如今的她看來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這是活著的證明。
孟硯青捏了捏口袋中僅有的三塊錢,邁開步子,穿過人行道,向對面那小攤走過去。
到了那小攤旁,她看了看,用薄被子蓋著放在木箱子里的是芝麻椒鹽燒餅,旁邊鍋子里煮著的是疙瘩湯。
那疙瘩湯已經煮到了火候,咕嘟咕嘟翻滾著,可以看到切成小塊的西紅柿丁以及爆香過的蔥花。
她眼巴巴看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便問那老板娘“這個怎么賣”
那老板娘五十多歲,看她穿著舊衣裳,倒是怪可憐的,便笑著說“姑娘,東西便宜著呢,燒餅和疙瘩湯都是一毛錢,你要是在這里喝,疙瘩湯可以續,你坐這里想喝多少喝多少,也不要票。”
孟硯青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兜里有牛所長塞給自己的三塊錢,如今看來,竟是好大一筆錢。
能吃十五個燒餅,喝十五頓疙瘩湯了
她非常大方地掏出一塊錢給對方,對方找了零錢,拿了一只碗,給她盛了疙瘩湯,又給她一個小馬扎“你坐這里。”
孟硯青便接過來,坐在那馬扎上,一手端著碗,一手啃燒餅。
那燒餅是家里做好帶過來的,又被厚被子捂過,肯定不酥了,不過卻嫩,還有些燙嘴,輕輕咬一口,里面竟是層層分離,滿滿的芝麻香。
孟硯青品著這燒餅香,感動得想流淚。
這才是活著的滋味,人間煙火味
咬一口掉酥渣,怎么就這么好吃呢
她大口吃著燒餅,又喝了口疙瘩湯。
算是很地道的老北京疙瘩湯了,西紅柿丁蛋花和均勻的面疙瘩入到口中,在齒間珍惜而緩慢地咀嚼后,進到胃里,于是干癟的胃便被充盈,被滋潤,幸福感如同那散開的蛋花一般軟綿綿地蔓延開來。
孟硯青滿足地嘆息“真好吃。”
好吃得心花怒放。
就憑這一口飯食,她也得好好活著,好好享受,最好再弄點錢吃更多好吃的,這才不算白白重活這一回。
而就在此時,熙熙攘攘的自行車和無軌電車中,有一輛紅旗轎車緩緩往前行駛著。
陸緒章一直低頭看著手中文件,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這么揉著的時候,他不經意間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