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人打扮的聽客在聽及“孟嘗”二字時,身體微不可察的一震,眼里閃過絲絲縷縷的凄愴。
幾個農家漢忙著要去干農活,在與這個外地人說了這幾句話后就沒再多聊。
宋遠橋看著幾人越走越遠的身影,然后緩慢地轉過身,再次看向那個小小的學堂,透過那扇半開的窗子望著里面那個熟悉的身影。
年輕的先生用清潤的聲音讀一句,地下的學子們便跟著搖頭晃腦的說一句。偶爾有幾只肥笨的麻雀停在窗欞上,向屋內探頭探腦,又在不經意間被學子們突然響起的讀書聲震飛。視野朦朧間,仿佛整個天地間所有的和諧融洽之色都匯聚在這間小小的學堂里。
他幾次三番想要靠得更近一些,最終卻是調轉了腳步,順著來時路,回到了青書和無忌在劉家村的落腳地。
他推開那扇不甚牢靠的小木門走入院中,一路步行至喬衡的房間前,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房間里的擺設極其簡單,一桌一椅,一床一書架,還有一盆與名貴毫無聯系的君子蘭,葉脈翠綠欲滴,樸素的小花悄然在陋室中綻放。
桌子上放著幾冊用宣紙和麻線裁剪裝訂的自制書籍,每一冊書的封面上都用不同的字跡工工整整的寫著書名,大多是讀書人耳熟能詳的四書五經之流。
每一個會讀書寫字的人,除非刻意模仿他人,都會有獨屬于自己的字跡,或許有人不相信,但喬衡卻是其中的例外他沒有自己的字跡。更確切點說,他已經忘了那本該獨屬于他自己的字跡。
在不停的輾轉于不同人生的過程中,他曾想盡一切手段來表現自己與身體原主人的不同,也曾為求自保竭力模仿原主人的一切言行舉止。他不知道模仿了多少人的字跡,直到有一天,當他驀然回首時,他才恍然發現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丟失了自己的字跡。
在他意識到這點之后,他一個人默默地在房間里枯坐了半夜,然后著魔般搜尋一切書法大家的字帖,模仿他們的字跡,就像是在希冀著彌補些什么。
時至今日,無論是古今之外的哪個書法大家的字跡,他都能隨手寫來,然而這對如今的他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呢沒意義。
唯一的用處,大概就是用來在行筆寫文時添加一點書房樂趣吧,閑來無事時,每抄錄一本書就轉換一種字跡,只能當做他一個人獨處時,用來自娛自樂、無聊解悶的小把戲了。
宋遠橋聽無忌說起過,這些書籍都是青書他自己謄寫的,他明白自己兒子喜愛爭強好勝的性子,如今見他已不能習武,只能在筆桿子上下功夫,心里終究有些空蕩蕩的。
他有如一塊佇立不動的頑石站著,任誰都無法挪動他半分。
他對自己說,你若只是武當的宋大俠,就直接將這逆子帶回武當。他又對自己說,你若只是青書的父親,就讓他在這里安度余生吧。
但是,當這兩種身份合二為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