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他渾渾噩噩記憶全失,狀如癡傻,不能言語,直到許久之后,他才漸漸地恢復了舊時的記憶。
張無忌不是那等不諳世事之人,他明白以自己一開始的癡傻模樣,即使有人一時好心,撿到了昏迷的自己,但在救治后發現自己居然是個癡兒,怕是也要放棄自己了。但宋師兄一直以來既不曾嫌他累贅,也沒有把他攆走,反而對他悉心照料,一點一滴如父母教導孩童般教他待人接物。
在外人眼里,他和宋師兄就是兩個不折不扣的藥罐子,神智清醒的那個渾身是病,腦子不清不楚的那個渾身是傷。這年月藥價居高不下,現在想來,宋師兄竟無一日斷過自己這個“傻子”的藥物,而那時的自己,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完全的拖累、非親非故的陌生人罷了。
后來,他看著宋師兄選擇在村子里隱居下來。
宋師兄本該是武當第三代掌門人,一身武藝才學皆是不凡,宋師兄一向心性高傲,然而這樣的他卻抵不過老村長的懇求,收斂起了一身的鋒芒,忘卻曾經的崢嶸,埋葬掉昔日的恩怨,甘愿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
隱約間,他好像回到了舊時光里,窺見了那個他不曾了解的昔日江湖中人人稱道的武當玉面孟嘗。
他幼時曾與宋師兄相處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候的他年齡太小了,對宋師兄的記憶并不多。待到后來再次相見,他一步步目睹宋師兄背信棄義、謀害師長、叛離武當,下手狠辣果決,從意氣風發到聲名狼藉,張無忌很難形容自己心目中的宋師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形象。
張無忌看著喬衡,屋內的青年一身病骨卻背脊挺直,眸光深邃沉穩,似乎每一次見到宋師兄,自己心目中對他的印象總會習慣性的推翻重建。
雖然張無忌沒有細說他與朱元璋之間的齟齬矛盾,但喬衡仍能大致推測出一二,不過他并不關心這些事情。
他的視線避開了張無忌的存在,穿過窗子,看向院落中的梧桐樹,以及那掛在樹梢的彎月,整個人的思緒都隨之放空。片刻后他收回自己的視線,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張無忌身上,十分謙遜地道“張大教主怕是忘了,在下身為師門叛逆,如今已與武當沒有關系了,實在當不得教主這一聲師兄的稱呼,在下受之難安。”
張無忌苦笑“宋師兄越說越過分了。”
想到宋師兄殺害七師叔一事,張無忌眼神黯淡了一瞬。
少許之后,張無忌緩慢又懇切地補充道,“在我心目中,宋師兄永遠是我的師兄。”
喬衡平靜地說“張大教主對我這個已死之人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宋師兄,你把大家騙得好苦。我遭難之前見過宋大師伯一面,他瘦了有近一半,你好歹回去看看他。”
“我這個武當逆徒,還是不見得好。”喬衡說,“張大教主既已傷愈,此地住處簡陋,就不留教主久住了,教主盡管離去就好,救命之恩不提也罷。只望張大教主高抬貴手,不對外人提起我的行蹤,容我在這個村子里多茍延殘喘幾年。”
張無忌“宋師兄這是在攆我走嗎我是不會走的。”
喬衡沉默了片刻,然后說“也是,該自行離去的那人應該是我才對。”說完他一把關上窗戶,將張無忌隔絕在窗外。
張無忌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這么說,忙來到門口,推開門扉跨入房間。他站在門口處,道“宋師兄這是什么意思師兄就這么不待見我嗎”說到這里,他方想起來宋師兄的的確確是一直都在厭煩著他的。
喬衡客客氣氣地說“勞駕借光,容我出去。”既然他的身份已經曝光了,再留在這里也沒意思,徒生麻煩。他沒什么家當,又從不缺少走夜路的經驗,白天離開或許還要受到村民的阻攔,因此他是真打算就這樣趁夜離開的。
張無忌堵在門口,一步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