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處一“這話也是你能亂說的,他俗家姓楊,與完顏洪烈有什么關系”
閉上眼,再睜開,目之所見只有一片黑暗,無所謂前無所謂后,更遑論東西南北了。
久違的黑暗降臨,喬衡適應過初期的不適階段后,就又恢復了之前的行動自如,他已一種堪稱詭異的平靜心態接受了自己目前的狀況。
他的一舉一動都如他還未下山時,正常到反常到的地步。
他沒有去考慮此時的丘處機該是多么的痛苦,更沒有去想馬鈺是如何的為他的病情絞盡腦汁。不是他已經自暴自棄不去關注這兩人的一言一行了,而是在他心目中,連他這個當事人都沒有傷心欲絕,旁人再難過又能難過成什么樣子
他坐在窗戶旁邊,身處于一片光影交接處,窗欞的影子打在他的手上,一片陰影交錯。
他手中拿著一本合起來的書冊,封面上只寫著三個字先天功。
當然,這只是手抄本。
他的手指在這三個字輕輕摩挲了一會兒,然后緩緩揭開了一頁紙。
紙頁上留有墨痕的位置,與毫無字跡的空白處,摸起來的觸感是不同的。然而已經習慣仰賴自己雙眼的正常人,很難察這種細微的不同,不過對于雙目失明只能依賴其他感知途徑了解世界的人來說,就不是什么難題了,不過也僅僅限于察覺到不同,要想通過觸摸墨痕分辨出每一個字是什么,大概只比天方夜譚稍好一點。
但是,喬衡做到了。
他能通過只觸摸紙張上的墨痕,就判斷出上面寫的究竟是什么。
也許有人會夸贊他天賦異稟,但他知道,自己能做到這種事完全與天賦無關,靠得不過是持之以恒的練習。
這種“讀書”方式很慢,也許旁人看完三四本書的功夫,他才剛剛將手中的一本書讀完。所以很多時候,在目不能視的情況下,他更喜歡旁人給他讀書。
但這一次,他沒有這樣做。
即使他早在無數次頭破血流中真切懂得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也漸漸學會了不再抱有無謂的奢望,然而這一次他仍止不住泛起了微末到可憐的期盼。
他用手指一個又一個的摸過每一個字,幾乎要把它們深深地刻入骨髓、靈魂深處。
“師弟來此做什么”丘處機正要去看看喬衡,正好見到王處一匆匆趕來,于是發話問道。
王處一行了一禮“師兄,先前的事是師弟的錯,還望師兄海涵。師弟聽聞志康師侄身體不適,就過來看望一下。”
丘處機只當他是聽說了喬衡雙目失明的事情,過來看笑話的。他說“師弟有心了,師弟還是閉關去吧,為兄在此提前祝師弟功力大增”
然后他面色不愉地看了一眼王處一身后的趙志敬,好啊,自己來看笑話不算,還帶著徒弟來,這是覺得年終大比上時常丟面子,特意趁著這個時候來找場子了
丘處機不是個會掩飾心事的人,王處一一看師兄的臉色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王處一心中叫苦不迭。
也怪趙志敬說得不清不楚當然這也不能全怪他,畢竟馬鈺和王處一為了不觸及喬衡的傷心處,不讓眾人討論這件事,他能知道這么多事情也多虧了尹志平這個丘處機的二弟子。而王處一在之前那事上,本就理虧在先,聽了自己徒弟的話,只以為喬衡在與郭靖比武之前就已經失明了。
他之前的行事的確有故意偏袒郭靖之嫌,個中緣由卻頗為復雜,既有不滿丘處機跟江南七怪打賭這一原因他同大師兄一樣,都不忍出身于草莽的這七位抗金俠士落敗,也有喜愛郭靖這一因素,當然,也因為他不放心、又有些反感喬衡身上帶著的“金國小世子”這個身份,覺得他留在全真教有可能成為隱患。
但要說他對喬衡多憎惡厭恨那是絕對沒有的。
全真七子在江湖中的名聲并不差,他也時時扶危濟困、行醫救難,犯不著與一個小輩弟子玩命死磕,此番來看望的確是真心實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