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月這樣剛剛熱起來的初夏,因熱夏驟臨,是宮里用冰最兇的時節。內務府里有好幾個大冰窖,每日都得供應幾百塊冰往各宮各所的主子們使用,蘇拉都不夠使喚了,內務府便換了規矩,讓各宮派人按時來內務府敲冰,運冰的木車一時在各處宮巷來來往往。
毓慶宮里原本就有個小冰窖,內務府月初就敲了幾塊巨大的冰塊下來,早早就留出來,又巴巴地派人送過來,便都儲在自個宮里的小冰窖里,不用粗使太監一趟趟往內務府跑,很是便利。
但毓慶宮里頭各頭主子,也得派人去小冰窖取回來白用,各院都得按照時刻、按分例領取,不能亂,也不許多用多領,這是太子妃定下來的規矩,就是太子妃自個,也得叫人拿著牌子去管冰窖的太監那兒領。原本管冰的王太監是想主動送過來巴結的,給太子妃連人帶冰撅回去了,說既是她定的規矩,自然得帶頭遵循。
太子妃定下的領冰時間是每日卯時一刻,書院里伺候大阿哥弘暄的粗使太監連順和齊順卯時還不到,就頂著灰蒙蒙的天,推著運冰的小車出了門。
天還是灰的,只有四角天空漏出一些光亮,卻還不足以照亮宮巷里的道路。
兩人都打著哈欠精神萎靡,一路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們不僅要運冰,等會還要做打掃院子和回廊欄柱、粘蟬、打水、抬水等雜活,幾乎從早到晚不得歇息,時常一日只能歇上兩個時辰,就得起來干活了。
弘暄剛搬到書院這邊住,要收拾的事情本就多,可他身邊還是只有那么幾個粗使太監這讓連順和齊順心里頭很不是滋味,以前在正殿里,他們只要顧著大阿哥屋子的雜活,擦擦地板、桌椅,給阿哥打水,其他外頭的活,自然有正殿里其他粗使太監來負責。
去了書院,他們家大阿哥獨占了一個小院,結果也沒給多配幾個人。走到半道,齊順就忍不住抱怨了“手都要斷了,如今真是一個人掰成四塊兒來用都夠嗆。”
連順左右張望了一會兒,他們出來的早,這條路上四下里沒個人影,也忍著氣,小聲地嘮叨道“可不是么,咱們大阿哥就是托在太子妃膝下也沒得著什么好的,以前在程側福晉那邊住著多好,還有人塞點碎銀子孝敬咱們呢,如今呢干得多不說,還不許咱們收點好處,真不知道這日子過得有什么盼頭
他們倆都是跟著弘暄的老人了,雖然只是干點雜活的粗使太監,但也算從李側福晉手里就分到大
阿哥身邊的,他們大阿哥輾轉了那么多個主子,他們也跟著到處跑。從李側福晉開始算起,要輪起來,大阿哥還是托庇在程側福晉身邊那短短一兩年的時候最舒服,后罩房的油水多,程側福晉對下頭又和氣,手也松,時不時就賞點什么,真是神仙也不換的好日子等來了正殿,起先還好些,后頭太子妃娘娘壓根就不顧毓慶宮里的事了,定下成例以后就照著章程辦,一點也不容情,還說什么治家如治軍,呸,沒點好處,他們這些最下頭的都吃西北風了,誰愿意干
后來程側福晉那邊接濟粗使太監的風聲傳了出來,他們也跟著領了幾回救命銀子和兩套冬衣,這才聽說后罩房的太監宮女做的衣裳都比其他院子里多兩身,而他們領的冬衣就是他們多出來的。連順那兩身冬衣都不大舍得穿,里頭絮的棉花又厚,還是新打的棉花。
他們心里自然更偏著后罩房了。
太子妃娘娘后來把這個救濟銀子的活接過去干了,可他們卻覺著落在身上的實處更少了現在太子妃娘娘接濟的大多都是外頭宮里的太監,和他們有什么干系到了今年,毓慶宮里上下都不許領這筆銀子了,管事太監說,這事已經宣揚出去了,所有人都盯著,他們再領,就是丟太子妃管家的面子。
外頭的人會計較,怎么你毓慶宮也有吃不飽飯的奴才呀是不是找那么多娘娘湊份子,結果自個
假公濟私、中飽私囊呢誰不知道你們毓慶宮的奴才在外頭都比旁人有面子
可就是有啊還不少呢,連順心里埋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