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胥聽到下人回報,沈晞在得知要求她守孝之后并無激烈反應,反倒乖乖地待在院中并不外出,便放了心。
他也弄清楚了,他這親生女兒起初敲鑼把事兒鬧大,只因門房不讓她進,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昨日他叫她先回府,她不也乖乖答應了嗎若非趙王橫插一腳,他早已將事情悄然壓下,也不至于如今還要悄悄派人到處去宣揚自家丑事。
想到韓王世子這么好的女婿就這么沒了,沈成胥依然忍不住扼腕。可他沒辦法啊,趙王插手,他能自保便已是最好的結果。
首先是將他家真假千金的事宣揚出去,待韓王府聽說了,前來責問或如何,他也只能受了,雖說依然是得罪了韓王府,但還沒得罪得那么徹底。
其次是將沈晞暫且以守孝的名義看管起來。一是找人教她些禮儀見識,將來也不至于太丟他的人,二是以此為名推脫掉趙王的謀算,要守孝怎么能跟韓王府議親,三年內韓王府必定要跟旁人議親,那不就拖過去了么
至此沈成胥心安了一半,但品著往常他喜愛的君山云霧,卻嘗出了百般苦澀。
這下,無論是趙王府還是韓王府,兩邊都得罪了,好在都得罪得不算太狠。接下來便看兩邊如何反應了。
也幸好沈晞這邊他可以少操些心,也該去看看寶音了。
沈成胥見到沈寶音時,她雙眼都哭腫了,面容蒼白憔悴。
一見到沈成胥,她便委屈又無措地輕喊道“父親”
沈成胥嘆息一聲,目光復雜地看著這個嬌養大的女兒,沉聲道“寶音,昨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趙王在場,父親也沒有辦法。”
沈寶音聞言眼眸中露出淺淺期待“父親還愿意將寶音看做女兒嗎”
沈成胥凝望著已亭亭玉立的少女,嘆道“衛嬤嬤已畏罪自盡,這事便到此為止。”
眼淚奪眶而出,沈寶音低低泣道“父親女兒、女兒不知該如何感謝父親。”
沈成胥沉默了片刻才繼續道“只是,今后你的身份只能是沈家養女了。”
沈寶音卻似是毫無芥蒂地仰頭笑得一臉柔順和感激“能繼續當父親的女兒,寶音已很慶幸。晞兒姐姐吃了那么多年的苦,理應正名,沈家嫡女的身份本就是她的。”
見沈寶音依然如此體貼懂事,沈成胥著實欣慰。雖說真假千金一事教他上火,好歹真假兩個女兒都很省心。
沈成胥又寬慰了沈寶音幾句,叮囑她近些時日還是待在家中靜休為好,便匆匆離開。
沈寶音目送沈成胥離去,讓貼身丫鬟退下,獨自坐在梳妝臺前,緩緩擦去眼角的淚,微垂視線面容平靜。
昨日她父親說是要讓她待院子里不要出去,韓姨娘卻也看出了父親對她尚有親情,不曾派人嚴加看管,因此她昨夜偷偷去見了衛嬤嬤。
沈寶音緩緩抬眸,看著鏡中自己那不夠出眾的容貌。
是在母親去世后的某一天,她從鏡中看到了衛嬤嬤,二人的容貌在鏡中離得那樣近,也因此顯出了幾分令她驚怕的相似來。
也是那一日,衛嬤嬤跟她說了深埋十五年的秘密。
她起初并不相信,可鏡中二人的容貌越看越像,她難以說服自己。那也是她第一次對衛嬤嬤哭,懼怕地問,倘若被人看出她們二人長得像該如何是好。
第二日,衛嬤嬤便因臉燙傷而毀了容,只能在院中當個粗使婆子。但也因此,再沒人能看出她和衛嬤嬤容貌上的相像。
沈寶音第二次對衛嬤嬤哭,是衛嬤嬤來跟她說,她說夢話說漏了嘴,她的外甥得知了當年事,衛嬤嬤還不怎么確信地說,她當年弄丟了沈府令牌,不知是否在女嬰身上。
于是,沈寶音也開始擔心那個女嬰還活著,遲早有一天會找來。她與衛嬤嬤的容貌如此相似,那么當年那個女嬰呢只怕根本不需要多少人證物證,只憑一張臉便能作為證據。
她便哭著對衛嬤嬤說,她好害怕,怕那個女嬰還活著,怕自己一朝墜落。
衛嬤嬤第二日便派了沈勇出去探訪當年那女嬰的下落。那之后小半年,她也總提著心,但或許沒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昨夜是她第三次對衛嬤嬤哭,她說都是為了她,衛嬤嬤才落得如今局面,她不忍衛嬤嬤受苦,愿求父親饒衛嬤嬤一命,她愿隨衛嬤嬤出府當個普普通通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