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這個夜晚,他背上這個女孩的哭聲,讓他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心如刀割。
蘇杭把喬言送到外婆家,兩人達成默契,對在喬家發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喬言的舅舅舅媽仍是看出端倪,幾經盤問后得知事情發展,氣得立刻跑到喬家去算賬。
外公是醫生,知道這病有多難受,紅著眼睛給喬言弄了藥,讓她病養好再去上學。外婆氣得頭昏,打電話叫周慧寧馬上回來一趟。
喬言害怕激化矛盾,心里一直惶恐。蘇杭對她說"有人幫你出氣不好嗎"
"那是你的小姑,還有你的爺爺奶奶"喬言嘆氣。
"錯了就得挨打,這才是天理。喬小雨,人性就是很復雜的,你不要覺得有些心理是惡魔,是陰暗的,正視惡魔才能學會長大。欺負你的人被欺負,你覺得爽,覺得開懷,這不叫壞,叫理所應當。我爸跟我說,他花了很多年才從我爺爺帶給他的痛苦中走出來,到了我這里,我覺得咱們不必走那么多彎路,反抗吧,鬧掰了又如何,總有愛你的人,你千萬別把自己困住。"
蘇杭的這段話,喬言記了很多年。
后來大眾頻繁談論原生家庭帶來的影響,談論如何自愈,她看到相關的信息,總會想起這個很小就開智、心智寬廣且豁達的陽光少年。
他神采奕奕的眼睛、飛揚自信的談吐,積極開朗的人生觀,成為撐在她頭頂,幫她抵擋雨雪風霜的一把傘。
喬言的舅舅舅媽跑去鬧了一回后,家屬院的好多人都知曉了發生在喬言身上的這件事。大人們只顧發泄自己的情緒,全然沒有顧及小孩內心世界的崩壞。
喬言就這樣被推著長大,她開始練習用兩張臉生活。白天是讓所有人都放心的乖小孩,到了夜晚,才敢于無人處發出一聲命運的嘆息。
這天,調理好身體回到學校上課的喬言被喬安誠叫進辦公室。
父女倆再相見,喬言心中的裂痕在他們倆之間隔出一道無法跨越的溝壑。
"阿姨和我都受到了譴責,優優的外公也氣病了,現在人還在醫院。小雨,事情鬧成這樣,大家誰都不好過。我在這個學校當了十多年老師了,院子里的同事、朋友們現在都在看我看我們家的笑話。爸爸跟你說一句對不起好嗎你搬回來吧,之后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你阿姨也并不是有意"
"我不。"喬言的語氣決絕不已。
"小雨,你從小到大都是很懂事的,你知道你媽走后,我一個人帶你有多辛苦。我是粗心大意,也回避了很多問題,但你不能因為這一件事我做的不好,就一刀斬斷我們倆之間的父女感情。"喬安誠眼眶紅了,"小雨,爸爸也有爸爸的不容易。"
究竟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喬言的腦子里劃過爸爸獨自帶她的艱辛,可那個黑洞無法被這點溫暖的回憶填補。她也哭了,但她背過身去,不想承認自己的動搖。
這一天的課,喬言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無數次告誡自己要專心,可很多令她分心的情緒從四面八方鉆進她的腦子里,不受控制,無法清除。
放學后,蘇杭、江舟笛和章程來找她,說今天作業不多,要一起送她回外婆家。
四個少年騎兩輛自行車飛馳在夜晚的城市里。
迎著夜風,江舟笛忽然嘆氣"自從小雨不在院子里住了,我覺得生活都沒意思了。"
章程附和"可不是嘛。喬小雨,哥雖然嘴上嫌棄你,可心里是真離不開你啊。"
喬言"撲哧"一聲,"你得了吧,聽說你跟沈潔瑩都一起去看電影了。"
"什么啊,她沒去好不好"
聽著幾個人看似愉快的閑扯,蘇杭一言不發。
風吹亂少年的頭發,他回頭看一眼坐在他身后的女孩,她的笑容有了克制的弧度,她眼睛里的光芒正在被疲憊吞沒。
他覺得今年的秋天,似乎比過往都要寒涼。
而秋天之后,卻不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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