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你”
將軍翻身上馬,往日的心直口快在這一刻卻吞吐猶豫。
“早點回來。”
她接下王離沒有說完的話,聲音如往日一樣輕松,“你若不早點回來,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王離笑了起來,微俯身,伸手將她鬂間門長發梳于耳后。
他的動作很溫柔,哪怕指腹上有著常年使用兵器的薄繭,但卻不曾擦痛她臉頰,輕柔又克制,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么。
“我會盡快回來。”
王離垂眼看著她,聲音微啞,“十一,等我。”
這是王離最后與她說的話,而這一面,也成了永別,在她未來的人生里,再也不曾見過王離,再也不曾見到她說她要當繼承人,他便大笑著說好,他會上書請奏陛下立她為儲君的男人。
或許在王離離開的那一刻,他便已做了最壞的打算。
阿父的病來勢洶洶,大兄與扶蘇未必能在阿父崩逝之前趕回來,不能及時趕回來,便意味著必會生變,帝位一旦生變,作為身許大秦的將軍,他不會讓自己見到這樣的場景,所以在他離開的那一刻,他便已做了必死的準備,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將她大兄送上帝位。
因為在這個時局動蕩的大秦,大兄繼位是最穩妥也最保險的辦法。
若阿父身體康健,有足夠的時間門給她鋪路,他會為她爭一爭繼承人的位置,可阿父危在旦夕,他怎能拿大秦的安穩去賭她的繼承人之位
他賭不起,大秦更賭不起。
所以最好的辦法讓大兄登基為帝,大兄的仁和寬厚能或許能讓動蕩不安的大秦安定下來。
他打算得很好。
若有人在大兄之前搶了帝位,他便護送大兄回咸陽奪位,蒙恬做不出劍指咸陽的事情,這件事只有敢把天捅個窟窿的他能做,蒙恬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便能領著兵帶著將把大兄送回咸陽。
這顯然是風險度極高的一件事,事敗會被株連九族,世代忠良換一句后人罵叛賊逆臣,但是他還是要做,他已覺察到胡亥的野心勃勃,他不能讓胡亥登基為帝,為了阿父,為了大秦,他必須去做這件事。
可他打算終究落空了,大兄自殺,粉碎他所有希望,而蒙恬的被毒殺,更是徹底斷了讓他領兵勤王的念想,大秦已無能鎮守一方的絕世悍將,他是最后一個,他若敢兵指咸陽,便是親手給大秦的崩塌敲向喪鐘。
這是他祖輩們浴血奮戰才換來的秦,任何都能反叛,唯獨他不能。
他敢在大兄仍在的時候護送大兄爭奪皇位,卻不敢在大兄與其他兄長全部胡亥殺害的情況下再領兵回咸陽。
胡亥終究比他狠,自滅滿門,讓他無從選擇,更將忠臣良將屠戮一空,只留他一人,明明白白以血淋漓的事實告訴他,他除了他沒有任何選擇。
一身反骨的將軍剔除所有反骨,俯首稱臣。
秦鶴華輕輕笑了起來。
她怎么可能會恨這個人呢
他比她更愛他的阿父,她至死不忘的大秦,親手剔去自己所有棱角,做大秦最后一位執劍人。
秦鶴華慢慢回頭,看向自己身后的男人。
這個男人與王離長著同樣一張臉,但他不是她的王離,她的將軍,已經死了。
“你的道歉我聽到了。”
秦鶴華道,“你可以走了。”
王離微微一愣,“走”
“是的,走。”
秦鶴華收回視線,“你說了,我聽了,這便夠了。”
王離手指微緊,“可是”
“沒什么可是。”
秦鶴華打斷王離的話,“以身許國,便是以身許我。”
“為大秦而戰,為大秦而死,便是對我最好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