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她的執念所在,可他不能接受她這樣的癲狂與孤注一擲。她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憤怒,空洞眼睛看著他。
“章邯。”
她叫他的名字,謝謝你,但我不需要。
他看著那雙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眼,陡然想起她曾經說過的一件事。
她說有人為她報了仇,有人修繕了她的墓,對于一個下場并不好的公主來講,能夠大仇得報事后榮哀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情,足夠讓她死得瞑目,可對于她來講,那些事情都沒有意義的,一如她現在的話她不需要。
她需要的是找到她的阿父。阿父與大秦,是她死不瞑目的執念。
你需要什么
章邯壓抑著自己心頭翻涌的情緒,“除了你的阿父,你還想要什么”“我給你,都可以給你只要你不再去秦皇陵”
“可是,我只想去秦皇陵。”
她靜靜看著他。
章邯陡然失聲。
他給的東西她不需要,而她需要的東西,他給不了。
像極了她曾經說過的故事,她等了許久,誰也沒有等到,最后她走出宮殿,孤身與趙高胡亥決裂。
她如今的性格底色在那一刻誕生。生或死,由她自己決定,她給了她自己第二次生命,這條生命在她手里魂飛魄散都不算糟蹋。
她本就是為這件事而活著,現在的她,在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目標,那么欣喜那么期待。他沒有資格指摘她,更沒有資格阻止她,她與他的關系,僅僅是研究人與被研究的冰冷試驗臺的關系。
偌大實驗室,陷入久久的沉默。而這場由章邯開啟的沉默,最后也由章邯結束。
章邯閉了閉眼,壓低的聲音透著幾分懇求,“我知道,你活著的意義只有一個,在這件事情上,我不僅幫不了你任何忙,還會成為你的阻礙,可我之所以阻止你,是因為
章邯聲音微微一頓。
他看到面前的女人面上有著明顯的修補過的痕跡,再怎樣精致的一張臉,一旦開始縫縫補補,便會變得有些可怖,她的確是可怖的,她甚至不能稱之為一個人,她沒有任何關于人的體溫與感受,她是孤魂野鬼,與前途一片光明的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他還是不可自制被她吸引。人心是最不可控的東西,理智告訴你需要遠離,但心臟卻告訴你,你離不開,更舍不得離開。
章邯抬手掐了下眉心,“我希望你能平安,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希望你在做自己事情的時候偶爾也能想起我,想起我在等你。”
你的確與這個世界沒有關系。可是,我想與你有關系。
空洞的眼睛仿佛動了動。
他的話仿佛被她聽了進去,所以她的睫毛顫了顫,黑漆漆的眼睛看著他,終于有了丁點神采,你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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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在等你。
章邯回答,你有過等待,更知曉被人爽約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所以我祈求你,不要失約。
我在等你。
“我一直在等你。”
那時候的他近乎懇求,姿態放得無限低,他的態度似乎讓她有所觸動,她突然笑了一下,眼睛彎彎的,很漂亮,也很祥和。
“我不會失約的。”她笑著道,我會回來的。
她的確沒有失約,也的確回來了,只是以一種了無聲息的方式,在這個地方驅動不了自己的身體,連自己的模樣都失去,仿佛是早就該散開的點點星火,漫無目的飄蕩在世界的角落。
她已經驅使不了她原來的身體,她原來的身體現在已經開始起尸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