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又撓了他兩下他的腰,便再也沒有動作。戚灼側頭看了眼,看見他已經雙眼緊閉,四肢軟軟地浮在水中。
他再往后看,看見身后的小辮季聽已經昏迷,短發戚灼臉色蒼白如紙,一只手依舊捂著小辮季聽的口鼻,另一只手機械地劃著水。
而前方小章魚人的觸手在水里飄著,顯然也昏了過去。機器人扭頭面朝著戚灼,屏幕上滑過一行字育嬰箱里的水快淹到一半了。
狗蛋戚灼模糊地想著,育嬰箱被淹到一半,那狗蛋現在也僅剩鼻子還露在水面吧。
戚灼覺得身體在迅速變冷,周圍的水流似乎漸漸凝成固體,每蹬動一次,便如同蹬動了千鈞重量的物體。他漸漸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只本能地捂著季聽的口鼻,再緩緩劃動另外的手腳。
戚灼再一次看見了那個虛空中的黑色深洞,而他像是一陣無形的風般飄了進去。
他視野里變得一片白茫茫,耳邊像是有很多人在絮絮嘈嘈說著無意義的話,但中間夾雜著一道分外明晰的聲音,用一種奇怪的聲調重復念著“我在等你,我在等你”
這聲音似吟唱,又似喟嘆,很奇異地讓戚灼心境無比平靜,而他身旁的虛無空間也逐漸凝聚成型,他發現自己又置身那間曾經見過的屋子里。
依舊是窗戶洞開,明亮光線照進屋內,白紗的窗簾在風中飄動。屋內也依舊有著兩人,一人立于窗前,另一人則一動不動地站在屋中央,注視著窗前人的背影。
戚灼曾經見過這幅場景,但那次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一切都模糊不清。但現在視野里非常清晰,他能看清墻紙上的菱形暗紋,書桌上書頁的一道折痕,站在窗前那名年輕少女長裙上的花紋。
少女看背影約莫十歲,長長的黑發垂落在腰際,裙擺下露出兩段白皙的小腿。戚灼像是一縷隨風飄動的煙,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動,也就沒法前去瞧清她的模樣,但心里隱隱覺得這背影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
他轉開視線,目光落在屋中央那人身上時,只覺得腦中嗡地一聲,像是敲響了一座無形的鐘。
屋中央那人約莫四十出頭,身著一身筆挺的自由軍高級軍官制服,身形高大,側臉輪廓分明,眼尾有著幾道歲月留下的紋路。
正是他的父親戚承適。
戚灼這幾年一直在苦尋父親,卻沒有他的半分消息,沒想到竟然在這里見著了人。他怔怔看著戚承適,半晌后才回過神,這幾年的顛沛流離也化作諸般情緒,瞬時沖上了頭頂。
他想沖上去對著父親拳打腳踢,抓住他的胳膊憤怒撕咬,痛罵質問。也想撲進父親懷里,聲嘶力竭地喊著爸爸,再什么也不管地放聲嚎哭。
可他什么也辦不到,一動不能動地飄在空中,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間屋子蕩起波紋,逐漸模糊,從視野里消失
機器人拖著一串葫蘆游在深海里。它知道育嬰箱里有兩只小腳正在難受地踢蹬,也知道身后四人包括小章魚人的心跳越來越緩,緩到它快感覺不到。而它只能全力朝前劃著水,拖著安靜浮在水里的幾人繼續往前。
但它沒有感覺到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
短發戚灼和小辮季聽胸口都在發光,一團柔軟的青光和一團紅光分別從兩人領口鉆出,漂浮在水中,像是兩盞晃晃悠悠的小燈籠,順著水流飄到了戚灼胸前,鉆入他的衣領里消失不見。
下一刻,水里五人的身體上便多出了一層透明的膜,如同魚鰾般迅速膨脹,形成了五個契合人形的氣囊。
育嬰箱外也悄無聲息地附上了一層氣囊,將整個橢圓箱包裹其中。箱蓋接縫處竟然有水在向外倒流,穿透外層的透明膜,沒有絲毫阻礙地匯入海水。
而這一過程里,外面的海水卻沒有滲透進入膜內。
機器人對身后發生的一切毫無察覺,只一手拖著育嬰箱拉桿,一手瘋狂劃水,將自己的那條胳膊掄得像是船槳。
下一秒,戚灼緊閉著的眼突然睜開,透過海水,定定注視著上方隱約可見的漆黑洞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