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遣退侍從,神色雖然還算鎮定,然而眼底卻仍舊隱約泄露出幾分不安“陛下,近來在查賬呢。”
馮老夫人聞弦音而知雅意,臉色微變之余,忙追問道“先帝難道不曾細細掃尾嗎”
皇太后低聲道“先帝素來謹慎,該做的自然都做了,但假的畢竟是假的,那么大的一筆數目,又皆是曠世奇珍,哪里是輕易能抹平的再則,當時之人,哪里想得到后世之事疏忽也是難免的。”
又說“我聽聞,陛下是從二十年前的舊賬開始查,到那處紕漏,怕得有些時候,只是這日子到底不會太久。”
“母親,”皇太后神色有些復雜“咱們該早做準備了。”
她是馮老夫人的女兒,是馮老夫人身上掉下去的肉,馮老夫人看著皇太后此時神情,心頭便是一顫皇太后害怕了。
畢竟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距離最開始的計劃,早就偏了十萬八千里。
而一旦事敗
一種可怖的恐懼驀然降臨心頭,馮老夫人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經年的賬簿在哪兒過往二十年的那些記檔,又被存放在何處”
皇太后唯有苦笑“陛下令人存入西閣,使心腹就近把守。”
馮老夫人合上眼,臉上的皺紋一道道閉得更緊。
一直沉默著的馮大夫人忽的道“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馮老夫人與皇太后齊齊一震。
馮大夫人如若未見,素來溫和的人,一旦定了心思,反倒更加果決“諸多變故都自一人始,既如此,何不將其除去現下當今登基不過幾月,便如此難纏,待到他羽翼豐滿之時,莫說昔年籌謀,馮氏一族卻不知能否得以保全”
馮老夫人顯然已經被兒媳說動,神色顯而易見的為之一定,轉目去看,卻見皇太后目光閃爍,眸色焦灼,顯然正處在猶豫之中,當即厲聲道“娘娘,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開弓焉有回頭箭”
皇太后深吸口氣,終于頷首“好,便依此言行事。”
馮老夫人與馮大夫人歸家之后,不免要將今日之事告知馮明達,后者驚駭之后,又對著妻室怒目而視“這么大的事情,你怎敢擅作主張這可是”
即便此刻內室之中并無外人,他也再三壓低了聲音,繼而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這可是弒君”
馮大夫人覷著他,臉上忽的浮現出一抹嘲弄“當日躊躇滿志謀奪神器的是你,如今膽小退縮的,竟也是你,死到臨頭,居然連我這內宅婦人都不如不如下一世我為男你作女,換你在家相夫教子,說不得我勝過你許多”
馮明達心頭憤然“你”
“好了,都住口外敵未清,你們夫妻倆便要內斗嗎”
最終,馮老夫人鐵青著臉,厲聲發話制止。
那暈黃色燭火的光芒在她蒼老的面孔上跳躍,就著窗外無邊夜色,有種鬼魅般的陰沉“近來,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未免也太得意了些,若是假以時日,那還得了當初他不過是個閑散宗室,是咱們抬舉,才把他托舉到帝位之上既然能把他送上去,那就能把他再拉下來”
馮明達顫聲道“母親”
“事到如今,難道你卑躬屈膝,他便會放過你”
馮老夫人厲聲道“既然他早晚都要除掉馮家,不如未免先下手為強,早日送他上路”
馮明達臉色變了幾變,終于順從的低下了頭“是,全憑母親吩咐。”
皇太后既存此心,便也開始著意鋪墊,對外宣稱病愈,不時的見一見前來請安的后妃,得了空也常請先帝留下的舊人說話,興慶宮的小廚房做了合心意的膳食出來,又使人往太極宮送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