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應星的幻境里,姜煙看到了明遺民的艱難抉擇和堅持。如今在朱耷的幻境中,姜煙看到的是另外一番景象。
大清入關后,針對朱姓宗室在態度發生過轉變。
前期一直都溫水煮青蛙的招撫手段。
多爾袞多次在諭令中表明,對待前朝宗室“不加改削”,“照舊恩養”。
此時,只江西南昌的大明宗室就有數千人之多。
只是隨著南明內部還在不斷爭權奪利,北伐失敗,而大清的皇位則越來越穩。
宗室的處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江西南昌的大明宗室全都被貶為庶人,而江西自明初便是封藩之地,反抗之聲不絕于耳。
順治五年至七年,大明宗室被大肆屠戮,嬰兒及出嫁女都未能幸免。
也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改名易姓在外隱居的朱耷回到南昌。
這短短幾年的時間里,他失去了父親,母親白發驟起。
從前熟悉的南昌城好似也陌生起來。
昔日相熟的友人,也在這一刻變得陌生起來。
“如今這情形”頭發花白的朱耷母親坐在上首,雙眼也早已沒了當年的靈動,只剩下一點慈愛還能讓朱耷找到熟悉的模樣。
“娘只希望你們可以活著。死了太多人了,每一天睜開眼睛,都能聽說熟悉的人魂歸九泉。娘不希望這其中有你們。”老態龍鐘的女人好似在這短短幾年走過了一生。
只這一句話,便用了許多力氣,說到最后捂著心口的位置用力喘著氣。
“你帶著你弟弟去吧。”
說完,女人側過身,明顯不愿意再說什么了。
朱耷緩緩抬頭,掀起灰撲撲的長袍,跪在母親面前。
“你”女人轉過身,對上朱耷沉靜的眼神,又說不出什么了。
朱耷跪下后,在他身邊的男人也跟著一并跪下。
兄弟倆齊齊對著母親磕頭。
“往后,便是方外之人,跪拜的只有漫天神佛。在這之前,兒子再拜母親”
朱耷說完,又是一次叩首。
女人心痛,卻還是笑著接受兩個孩子的跪拜。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讓自己的兒子去出家。
可如今,也只有這樣才能好好活下去了。
“姑娘是在惋惜”朱耷聽到姜煙的嘆氣聲,走出屋內,看向墻角那棵瘦小的梅樹。
枝干枯朽,大概是活不到下次開花了。
姜煙跟上前,點頭道“我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想大明最初建立時候的模樣。”
那時,所有人都滿心歡喜,壯志凌云。
而如今,只剩下一群或眼高手低,或頹然不知如何復起的后人。
“若是這樣,的確會令人惋惜。”朱耷頷首,雙手背在身后,又苦笑道“我從前也是這么想的,日日夜夜的思念著,惋惜著。可到后來我才明白,昨日之日不可留。”
為此,折磨了自己數十年。
他看不開,也看不透。
念著舊國,盼著日月同輝。
朱耷走了太多年,他不愿意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