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星的少年時期和青年時期有多快活,那他的晚年在亡國的陰影籠罩下,就有多凄楚。
為了不讓自己沉湎在悲傷中,宋應星將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書中,放在生活里。
他不想做大清的官,也不想做大清的人。
做個大明遺民,去田間,去山里。
看看春光,看小蜜蜂是如何采蜜。
試試將白色雄蛾與黃色雌蛾,看看能結出什么樣的繭。
將書上寫過的那些,自己再試一遍。
晚年的宋應星不太愛說話,只每日看書、種地。
看著兩個兒子扛著鋤頭的時候,內心也痛苦掙扎過。
只是每每想到大哥的死,想到友人的沉船。
他又抓著兩個兒子的手,癡癡的說“不考大清的科舉,不做大清的官你們聽清楚了沒有”
“不做官,做農民嗎”姜煙不是很能理解。
宋應星一直都有教孩子念書。
宋家在他這一代,依然保持著科舉的想法。
可如今,強硬的不允許兩個兒子科考,那今后很有可能就導致他的后人不會再讀書。
“做農民有什么不好”宋應星坐在樹下,手里編織著籮筐。
如今已過古稀之年的他動作遲緩了許多,頭發花白,額角還有老年斑。
手背上的皮膚皺皺巴巴。
這模樣,誰能想到他曾經是被引以為傲的奉新二宋之一呢
“能吃飽,能安穩的活著。挺好的。”宋應星淡淡道。
只一雙略有些渾濁的眼睛,仔細看著手里的籮筐,將竹條上的毛刺一點一點打磨掉。
他做官的時候也沒什么用。
官場復雜,不如做個純粹的農民。
養活自己,還能養活一家老小。
若是有余力,再幫幫鄰里,還能救人一命。
姜煙大概明白了宋應星的想法,搬了把小竹椅坐在宋應星身邊“您可惜過自己的書佚散嗎若是沒有文字獄,或許天工開物還有您的其他書籍都能完整的留下,在國內傳開。”
宋應星的手一頓,沉默片刻搖搖頭“我寫的時候就知道了。此書此書于功名進取毫不相關。當年若非伯聚相幫,怕是刊印也難。”1
“讀書人不屑于這些。他們視書上的那些是奇淫巧技,是有辱斯文。可農人工匠也不識字,更不會花錢買書。農人有長輩教小輩,家家相傳。工匠有師徒傳授。”
“可生人不能久生而五谷生之,五谷不能自生而生人生之。”1
宋應星靠在小小的竹椅上,如今外衣都有明顯的補丁了也不遮掩,就這么大咧咧的縫在外面。
他道“總要有人記住吧。以后也總會有人用得上。口口相傳會出錯,家家相傳會有變化,只有紙筆是不會騙人,還能將別處的種植方法,傳到此地來。只有這樣,才能天下富足,不是嗎”
在現代的時候,他也看到過資料,乾隆一朝,天工開物等書,因為自己、兄長以及友人陳弘緒都是反清人士,這本書曾被禁過。
對此,宋應星也不覺得有什么好憤怒的。
自己這本書都能被禁止,無非是出現了刺到愛新覺羅家那些人心頭痛處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