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臨時起意,倉促行事,張乘運還是考慮到可能的困難,缺少淡水是致命的,人可以挨餓,但撐不過干渴。眼下先靠根莖和果子補充水分,之后迫不得已還可以喝尿,只是有申元邛這行走的血袋在,又何必去喝那騷臭之物他打定主意,這次容不得申元邛再逃脫了
張乘運打的如意算盤,沒過多久就被殘酷的現實砸得粉碎,木筏出海不過一天一夜光景,還沒嘗到饑渴的滋味,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驟然降臨,將他們高高托上半空,又重重跌落海中。樹皮繩斷了數股,木筏“嘩啦”一聲散開,將申元邛拋了出去,張乘運急忙扭頭張望,只見他抱住幾根樹干,載沉載浮,遠遠落在身后。
三番五次遇到這樣的破事,每每起了殺心,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攪黃了,難不成當真有上天眷顧張乘運哭笑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視野之外。
風急浪大,暗流涌動,申元邛偏離原本的航向,一路往西南而去,離張乘運越來越遠。不知何故,他心中并不驚慌,反倒松了口氣,仿佛逃離了某種未知的險惡,眼前的驚濤駭浪與之相比,竟不值一提。
申元邛抱住散落的樹干,在海中隨波逐流。身無長物,沒吃沒喝,這種境況撐不了幾天,他瞪大眼睛拼命尋找,天地間除了咸水還是咸水,連小魚小蝦都看不到一條,大半個身軀浸沒在水中,體溫一點點流失,他覺得冷,瑟瑟發抖。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不知飄蕩了多久,手腳麻得厲害,天地仿佛倒壓下來,眼前一片黑暗。申元邛忽然覺得大腿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痛徹骨髓,忍不住“哎喲”叫出聲來,手一松,撲倒在海中。殘海浪拍打著破的木筏,將其遠遠推開,申元邛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雙腿一蹬,腳掌踩到堅硬的巖石,從海中探出頭來,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如夢初醒。
他還活著,他并沒有死去。
仰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巍峨大山,夕陽緩緩沉入山后,霞光璀璨似錦。他聽著海浪沖刷礁石的聲音,潮水一個勁往上漲,似乎要將大山推向遠處。一股莫名的力氣涌入四肢,申元邛手足并用,一路蹚水,一路摸索著向前走去,一腳深與一腳淺,踉踉蹌蹌,跌跌撞撞,趕在潮水將自己淹沒前,撲倒在大山腳下。
夕陽只剩最后的余暉,天色漸暗,晚風迎面吹來,夾雜著濃郁的香氣,像情人的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龐。申元邛一屁股坐倒在地,驚魂未定,衣衫濕漉漉裹在身上,很不舒服,他干脆脫得赤條條一絲不掛,絞干衣物攤在巖石上,撿了幾塊石頭壓住,讓風一點點吹干,順便喘口氣歇息片刻。
放眼望去,大山像一只倒覆的缽盂,屹立在洪濤之中,山中花樹五彩繽紛,綿延數百里,有如蜀地出產的織錦,異香撲鼻而來,中人欲醉。一個念頭忽然跳入腦海,這里莫非就是落花島
黑夜張開大幕,幽暗如實質般彌漫天地,申元邛光著腚吊著錘坐在礁石上,心底有些發冷,莫名感到威脅,顧不得衣衫未干,手忙腳亂穿到身上,連打數個噴嚏。口中干渴難忍,肚子餓得“咕嚕嚕”直叫,他尋思著山上有樹有花,花落結子,保不定能找到果子解渴充饑。只是四下里天昏地暗,不敢亂撞,生怕一腳踩空,摔個鼻青臉腫也就罷了,萬一傷筋動骨,得不償失,還不如耐心等天亮再說。
正拿不定主意的當兒,好巧不巧,一輪明月從山后升起,泠泠清輝照亮了前路。申元邛不再猶豫,蹚著淺水往西行去,約莫數里之遙,早望見一個山谷口,頓時心中大喜,棄水就岸,摸索著走了進去。兩邊是高聳入云的巉巖,藤蔓蔥翠,遮天蔽日,中間一條步寬的小徑,沐浴在月光下,彎彎折折,一眼望不到盡頭。
沿著小徑向山谷深處走去,約莫百十步,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生機盎然的丘陵展現在眼前。香氣越發濃郁,沁入心脾,令人陶醉。落花滿地,積了寸許厚,落足處又軟又滑,像踩在異國風情的地毯上。放眼望去,視野所及盡是不知名的異樹,高低粗細,姿態萬千,枝頭綴滿了各色花朵,濃淡相間,層出不窮。風吹過,無數花瓣翻飛旋轉,像蝴蝶般鮮妍奪目,開了又落,落了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