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剎那,羊摧以為他會斷然拒絕,等父親回來后告上一狀,那一剎那,他甚至做好了離家出走,遠走高飛的打算,然而出乎意料,阿福慢慢轉過身,一瘸一拐地朝書房走去,腰間鑰匙發出輕微的“叮當”聲響。
如同在夢中一般,阿福打開了書房,靜夜里,門軸轉動的“吱嘎”分外刺耳,羊摧的心猛地一跳,似乎整個家族都被吵醒了。
那是錯覺,誰都沒有驚動,老宅仍然在沉睡中。羊摧松了口氣,四下里彌漫著舊書的霉味,他不禁屏住了呼吸,想象著細小的蠹魚鉆入鼻孔,在肺里落戶安家。
阿福摸索著點燃蠟燭,昏黃的光線照亮了父親的書房,視線所及,書架書桌,床頭墻角,舊書堆積如山,足有數千冊之巨,大多有翻閱的痕跡。羊摧倒抽一口冷氣,他被禁足半年,翻來覆去讀幾本“圣賢書”,連戲曲傳奇都沒有,與這里相比,他那小破窩寒磣得見不得人。
“大少爺,你看,老爺不喜歡別人翻亂他的書,你要找什么東西,還是告訴老奴吧”
羊摧下意識嘀咕道“這里本來就亂得很”
阿福慢吞吞道“看起來很亂,但老爺總能一伸手就拿到他想要的書。大少爺,你到書房來,該不會改了心性,找幾本書看吧”
“為什么不呢”羊摧隨手拿起一本薄薄的線裝書,封面上寫著幾個古意盎然的篆書,筆畫舒張,氣韻相連,可他偏偏一個字都不識。
奴仆下人都知道,羊氏長房的大公子從小就不喜歡讀書,他在書房喝酒品茶,怡然自得,書都是用來墊碗碟的。不過話說回來,河朔羊氏的子弟,除了大老爺,又有幾個喜歡讀書的
阿福嘆了口氣,從羊摧手里接過書放回原處,道“這是陶哲公的詩稿飲水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老爺每趟回來都要念上幾首。”
一個老仆竟比自己有學問,羊摧訕訕地干笑一聲,舉起蠟燭繞著書房走了一圈,一時間也看不出什么異樣,拳經藏在書房,好比一滴水融入江河,一時半刻哪里找得出來羊摧打起了退堂鼓,心中轉念想“興許羊捷是胡說八道吧”
燭光搖曳,阿福昏黃的老眼仿佛看透了他,出人意料道“是四房的羊捷慫恿你來找什么東西吧,賬簿還是拳經劍譜”
他一口道破了羊摧的用心。
羊摧心頭猛一跳,旋即鎮定下來,深深望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反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阿福瞥了他一眼,嘆息道“四房的羊庭桂覬覦族長之位已經有些年頭了,他的兒子羊捷也不簡單,浪蕩子扮得活靈活現,骨子里跟他老爹一樣野心勃勃。長房的兩個子弟都不爭氣,二少爺人不壞,可惜跳脫浮躁,不是獨當一面的料,大少爺你呢,又經不起挫折,不夠隱忍,跟老爺對著干,須知眼光要放得長遠,忍得一時委屈,終有出頭之日”
羊摧頓時警覺起來,脫口道“你到底是誰”
阿福平靜道“老奴只是個為老爺看護書房的殘廢。大少爺以為老奴能是什么人”
羊摧心中一片雪亮,他小看了阿福,就像羊捷小看自己一樣。強將手下無弱兵,阿福決不是什么普通奴仆,如果他所料沒錯,這個殘廢曾是父親身邊的得力臂膀,年輕時見識武功,無一不是上上選,如今老了,不愿頤養天年,才屈身為奴,潛伏在老宅中,充當父親的耳目。,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