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禾道人并非初次入通海殿挑選寶物,當下挑了一只離香爐最近的蒲團,盤膝坐定,抬眼望向同道,催促道“諸位道友無須疑慮,通海殿所藏無一不是上品,你我各憑機緣,定不至落空。”
知盈、明夷、袖海、大孚四位大德先后入座,所剩一個蒲團靠近殿門,離香爐最遠,魏天帝舉步上前,徐徐坐下,碧蟾子屈指虛彈,香爐“嗡”一聲輕響,安神香驟然一亮,急速燃燒,一截截香灰斷落爐內,前后不過廿余息,便黯然熄滅。
安神香燃起的一剎,魏天帝心神一陣恍惚,身形已落于一座古舊雅致的寶閣內,纖塵不染,門戶半開半闔,清風徐來,在閣內繾綣回旋,像情人溫柔的手,撫摸著每一個角落。舉目望去,但見一個個五彩光團漂浮于空中,約莫有十七八之數,載沉載浮,內藏一物靈性十足,卻隱隱只見輪廓。
魏天帝凝神看了片刻,心下了然,渾天老祖允許取上一物,卻不是敞開寶庫任由他們自擇,也不可拿在手中摩挲把玩,寶閣中諸物與各人道行修持相符,全憑眼力挑選,他注意到光團內一物似船,另一物似瓶,當是玄英玉晶與醍醐醁,此二物擇其一,亦可差強人意。
他將目光投向其余光團,眸中神光閃動,如有無數星辰明滅。
魏天帝抱元守一,推動星力法則衍化萬千,不知過去多久,氣機驟然拔高,沖破寶閣束縛,直入無盡高渺處,與“玄元天”浩瀚星云連接于一處。寶閣嗡嗡作響,門戶開闔不定,光團如驚弓之鳥,四散逃遁,頓時空無一物。魏天帝心中暗哂,于神念中發一聲喝,凜然道“汝輩俱與吾無緣”魏天帝于深淵萬窟洞底祭煉天頂槍,歷時八百載,獨占深淵氣運,成就鎮道之寶,比他原先預計的要順利。
萬窟洞外,一陣莫名的惆悵泛上心頭,元邛有一瞬失神。奉魏天帝為主,得以執拿光陰長河,過去未來種種映入心湖,他看到了一些變數,平和的心態起了微妙變化,有些東西潛滋暗長,如同幼苗生根發芽,悄悄探出頭來。
元邛并非人身得道,而是三界開辟之初,太初一點靈性誕于元胎,歷萬千劫萌生意志,成就鎮道之寶,深知異物得道的艱難。從這一刻起,魏天帝麾下又多了一宗鎮道之寶,一員得力干將,眼下道行雖不及他,但此子上應兇星“大陵五”,主殺,主死,主斬,行事殺伐激烈,性情與己不合,日后沖突在所難免。
深淵本源之力洗煉鎮道之寶,大功告成,錘擊聲戛然而止,天地間似乎少了什么,又似乎多了什么,深淵已不復從前。溫養百日后,魏天帝攜天頂槍飄然而出,元邛上前稽首為禮,恭賀天帝煉成至寶,上尊大德執拿一界氣運,欲祭煉鎮道之寶,亦可遇不可求,絕非輕而易舉。
八百載光陰如同一夢,魏天帝坦然受了元邛一禮,問起這些年來“玄元天”的變化,元邛略加思索,他事都不值一哂,唯有惑界的紛爭關系長遠,他也一直有所留意。
魏天帝聽元邛說起迦耶、契染、如來一行攻伐惑界的始末,并提及深淵有一上境大能云霄子,從錘擊聲中悟得些許玄妙至理,機緣難得,他擅作主張,將其送入惑界,助彼輩一臂之力。魏天帝并不在意這些旁枝末節,元邛或許有些小心思,對大局有益無害,他也樂見其成。即便上尊大德,亦無法事事皆在掌控,分毫不差,留一點余地,留一點變數,留一點驚喜,方是長久之道。
叨擾了深淵八百年,諸多上境大能功行不進反退,苦苦掙扎,也到了解脫的時候,魏天帝回頭看了最后一眼,深淵山水盡皆映入眼簾,拂袖而去。
重臨“玄元天”,立于諸天萬界之上,俯瞰星云緩緩轉動,魏天帝正待去往三界,忽然心有所動,駐足聆聽。片刻后,一聲鐘音悠悠響起,于心湖激蕩層層漣漪,那是渾天老祖施展無上神通,召喚同道前往。鐘聲入耳的剎那,一道氣機渡空而來,無盡虛空裂開一隙,魏天帝注視片刻,將元邛收入袖中,舉步跨去,星光扭曲蕩漾,頃刻間穿渡無數時空,落于清靈云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