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景從嘆息一聲,幽幽道“帝君囑咐,北地之事就由巫寨主做主,獅象搏兔,皆用全力,巫寨主不可大意。”
巫砧主雙眉一挑,斬釘截鐵道“老臣定不負帝君所托”說罷,躬身告退。
孫景從獨坐于宮殿內,心中有幾分不悅,巫砧主口口聲聲自稱“老臣”,實則倚老賣老,對她殊無恭敬之意,不過細細想來,這也在所難免,論出身,帝君與他同出劫余大德門下,再無第三人與其相提并論,論道行,巫砧主僅次于帝君,神通廣大,深不可測,遠非她所能企及。孫景從只得安慰自己,巫砧主只在單獨奏對時,才流露幾分桀驁,平日里好歹還算恭敬,些許小抵牾,權作清風拂面,不要自尋煩惱。
她起身離座,拈起一朵嬌艷欲滴的鮮花,一片片摘下花瓣,隨手丟于腳下,心情已恢復了平靜。適才神魂去往離空井底,帝君除了關照她將北征之事全權托付巫砧主,另有一句私密話,令她心存疑惑。不過她與白帝夫妻一體,有些事帝君不便為,須得她出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罪名攬于一身。
過得數日,她偶然聽座下仙姬說起,率眾出征北地的是副寨主巫刀尺,這一去山高水長,萬里迢迢,各路兵馬約以三載為期,在天生橋會合。孫景從不禁心生疑惑,帝君要她去做的事,須得等巫砧主遠離白帝城方可動手,如今他仍坐鎮于連云寨,卻該如何是好好在帝君并未說定日期,她大可耐心等下去,無須匆匆行事。
時光川流不息,轉眼過去了一年半載,這一日,白帝城再現異兆,一道血氣從離空井下沖霄騰起,化作一團百畝血云,翻滾百余息,又倏然縮回井底,一時間人心惶惶,流言不絕。白帝城依山而筑,盤旋如龍,龍首擱于接天嶺最高處,左右二宮猶如兩只龍眼,耷拉著眼皮似睡非睡。二宮格局大相徑庭,左宮清冷,空無長物,石壁上蒙上一層霜花,長年不消,右宮則燭火晝夜不息,香薰爐暖,四季如春,供奉著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有長青之草。
白帝臥于左宮離空井下,一年到頭沉浸于黑甜鄉,清醒的日子加起來也不滿十日,白帝城內,明面上做主的是帝妃孫景從。石鯨主與巫玉露遠道而來,意欲覲見白帝城主,連云寨主巫砧主得知前因后果,將二人拿下打入地牢,徑直去往白帝城,沒有驚動白帝,而是入右宮覲見孫景從,請她屏退左右,有要事啟奏。
帝妃孫景從端坐于正位,揮退一干仙姬仙童,聽巫砧主道明來意,低頭沉吟片刻,事關上尊大德,不可不慎。她猶豫著該不該喚醒白帝,正拿不定主意,忽見巫砧主胸有成竹,眼前一亮,順水推舟問道“依巫寨主看,此事當如何處置”
巫砧主素知帝妃性子軟,耳根軟,遇事躊躇不決,甚少自己拿主意,他也怕孫景從一時沖動,處置不當,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見她客客氣氣相詢,心中頓時大定,咳嗽一聲道“依老臣看來,石鯨主處事不明,危言聳聽,莫如將其打入地牢,日后再仔細盤問。當務之急,須得即刻起大軍征北,將入侵惑界的外敵徹底掃平,不留后患。”
孫景從不糊涂,聽得“處事不明,危言聳聽”八字,隱約猜到巫砧主的用意,白帝城離空井早有異兆,她也曾聽白帝私下里嘀咕了一句,劫余大德兇多吉少,惑界將何去何從,如今看來,大德隕落縱非板上釘釘,亦不離十了,此事瞞不過有心人,知者甚眾。巫砧主一口咬定石鯨主危言聳聽,是為大局考慮,那些天外來敵入侵惑界,自稱背后有上尊大德支持,真偽不去說他,即便屬實,亦不可公之于眾,否則一旦人心渙散,大勢傾覆,白帝城勢必淪為一座孤城。
右宮內靜謐無聲,孫景從手中把玩著一枚玉佩,琢磨片刻,垂問道“巫寨主就不擔心激怒天外大德,惹來不測之禍”
巫砧主干笑一聲,含糊道“非是老臣妄自菲薄,吾輩只不過長翅膀的螻蟻,飛騰數尺而已,根本不入大德之眼。上尊大德立于諸天萬界之上,輕易不會插手下界之事,多半扶持大能代為征討。惑界就算打得天翻地覆,也只是上境大能的事,無須擔心不測之禍。”